“糊涂!”吉爾博托厲聲喝道:“正是這些‘心血’,才是催命符!大明的世家大族為什么被滅?就是因為他們占有的太多,又不肯放手!路朝歌打壓世家,核心就是打掉他們賴以生存和膨脹的經(jīng)濟基礎和武裝力量。我們主動獻出去,是斷尾求生,是表明我們毫無威脅,心甘情愿融入他制定的新秩序。用這些浮財,換家族血脈延續(xù),換一個在新朝重新開始的機會,你說值不值得?”
他深吸一口氣,繼續(xù)說道:“而且,這同樣是遞上一個把柄。一個自廢武功的家族,還有什么能力反抗?路朝歌只會更放心。同時,我們主動獻出的龐大產(chǎn)業(yè),也能解他安撫流民、賞賜將士的燃眉之急,這是實實在在的‘功勞’和‘誠意’。”
瑪努利奇頹然坐回椅子,大腦一片混亂,兄長的計劃一環(huán)扣一環(huán),狠辣、果決,完全顛覆了他對家族存續(xù)的認知,這已經(jīng)不是博弈,而是在廢墟上尋找生機。
“那……那聯(lián)系大明世家的事?”他想起這個覺得致命的錯誤:“那些千年世家,在路朝歌的面前也要匍匐在地,你這一點判斷錯了。”
“判斷錯了?”吉爾博托愣了一下:“你確定我做錯了嗎?你不是在和我開玩笑嗎?”
瑪努利奇將他打聽到的大明四個千年世家的情況匯報給了吉爾博托:“我之前給你說過的,因為太重要了,我還給你寫了一份放在你的桌子上了?您沒看?”
“我根本就沒看到那份匯報。”吉爾博托臉色一沉:“這個書房能進來的就那么幾個人,我會去查的。”
吉爾博托沉默了片刻,臉上第一次露出了些許不確定:“這一步……確實可能走錯了,我低估了路朝歌對世家的壓制力,高估了那些千年世家的獨立性。但事已至此,無法挽回。只能希望,他們至少能起到一點緩沖的作用,或者……路朝歌會認為這是我們病急亂投醫(yī)的昏招,反而顯得我們無足輕重,也只能寄希望于此了?!?/p>
他揉了揉眉心,顯出一絲疲憊:“所以,我們真正的依仗,還是前面三點:加速霍拓內(nèi)耗、獻祭其他世家、自我削弱表態(tài)。這三件事,必須做得干凈利落,毫不拖泥帶水?,斉?,你現(xiàn)在明白,我們接下來要做什么了嗎?”
瑪努利奇看著兄長,此刻的吉爾博托不再是那個野心勃勃想要掌控霍拓的權臣,而是一個為了家族存續(xù)不惜一切、算盡一切的族長,他感到一種沉重的壓力,但也隱隱看到了一絲在絕境中撕開的光亮。
“我……我明白了?!爆斉娴穆曇粲行┥硢?,但比之前堅定了許多:“我會親自去辦加速內(nèi)戰(zhàn)的事,情報的傳遞我會設計得滴水不漏。至于搜集其他世家的罪證……我會動用家族所有的暗線?!?/p>
“記住,瑪努利奇?!奔獱柌┩凶詈蠖诘溃Z氣前所未有的嚴肅:“從現(xiàn)在起,忘記帕斯卡卡家族過去的榮耀,忘記我們是什么‘霍拓最大的貴族之一’,我們只有一個身份——渴望融入大明、并愿意為此付出任何代價的歸附者。活下去,像普通的富家翁一樣活下去,才是我們唯一的使命。只要血脈不斷,種子還在,就有未來,一時的屈辱和財富的損失,又算得了什么?”
書房內(nèi)陷入長久的沉默,只有燭火噼啪作響。兄弟二人對坐著,一個目光堅定如鐵,一個眼神復雜卻逐漸沉淀,帕斯卡卡家族的命運,就在這個夜晚,被引上了一條充滿險峻卻也蘊含一絲生機的道路,他們即將主動跳下霍拓這艘沉船,試圖游向大明那艘巨大的戰(zhàn)艦,無論對方是拋出救生索,還是無情的撞角。
帕斯卡卡家族在謀劃,王都的其他家族一樣在謀劃,所有人都想在這次霍拓國的劫難當中,給自己和自己所在的家族謀劃到足夠多的利益,這就是世家最丑陋的面目。
而此時的王宮內(nèi),赫連景松依舊獨自坐在書房內(nèi),書房內(nèi)燈火通明,但卻只有他一個人,從吉爾博托離開這里開始,他就一直坐在這里未曾離開。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緩緩的站起身來到窗邊,推開窗戶讓晚風吹在了他的臉上,手指有節(jié)奏的在窗臺上輕輕的敲擊著,眼睛看著遠方,那是赫連嗣華向王都進攻的方向。
他開始回想自己的前半生,從什么時候開始,他開始和自己的弟弟離心離德的?
是成為霍拓國國王的那一刻,還是赫連嗣華在軍中權勢愈發(fā)穩(wěn)定的時候,亦或者是巍寧關之戰(zhàn)以后。
他自己也想不起來是什么時候了,不過歸根結(jié)底都是這王位鬧的。
“父王,你給我留下了多大的麻煩,你自己知道嗎?”赫連景松喃喃自語道:“最終還是走上了兄弟鬩于墻這一步了,這是你想看大的嗎?你也像前楚老皇帝一般,看那些世家大族不順眼,想把整個霍拓國推倒重建嗎?”
說完話的赫連景松突然笑了:“您要是有這個胸襟,也就不至于擔心我難為我弟弟了,也不至于把軍權交到他的手里了,看來……您是沒有前楚老皇帝的胸襟?。 ?/p>
前楚老皇帝用整個國家換‘天地院’覆滅這事,誰也不好說是真是假,但是人家李朝宗和路朝歌就是這么認定的,一個國家都承認了,別人自然也就沒什么可質(zhì)疑的了。
這兩位如此堅定的承認這一點,并不是說這哥倆對前楚有什么好感,而是為了能夠順理成章的保住那三位王爺和他們的家眷以及劉宇森那一脈的人,不管老皇帝的所作所為到底是真是假,這已經(jīng)不重要了,現(xiàn)在大明百姓已經(jīng)認同這一點了,而且該保住的人都保住了。
“弟弟啊弟弟,既然你來了,那咱哥倆就爭一爭吧!”赫連景松仰望星空:“然后,讓大明站在這片土地上耀武揚威,讓霍拓的百姓在大明的統(tǒng)治下?!?/p>
“我的好弟弟??!”赫連景松繼續(xù)自言自語道:“平時那么精明的一個人,難道就沒看出來路朝歌的野心嗎?或者是你看出來了,不過根本就不在乎呢?”
赫連景松越說越激動:“你就那么想我這個哥哥死嗎?哪怕是把自己也搭進去也在所不惜嗎?你就那么想霍拓國成為大明的版圖中的一塊嗎?我的好弟弟?!?/p>
最后一句,赫連景松近乎用嘶吼的語氣喊了出來,他恨自己當初沒能對自己的弟弟再狠一點,他恨自己當初為什么沒有在登基之后,第一時間廢了自己的弟弟,他同樣恨那些世家大族,都到這個時候了,還在乎手里的銀子,等路朝歌的腳踏上霍拓國王都的時候,看看你們手里的金銀,能不能就你們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