麒麟劫
正盡皆無言之事,寶姐姐忽而起身笑道:“想是寶兄弟待得煩悶了,這才過來湊趣。來者是客,邢姐姐,咱們?nèi)ビ挥!?/p>
這生兒宴為邢岫煙而辦,又放在了蘅蕪苑,于是寶姐姐與邢岫煙都算半個地主,合該一道兒去迎。
邢岫煙笑著應(yīng)下,起身與寶釵一道兒迎出來,抬眼便見寶玉已然領(lǐng)了兩個丫鬟進了內(nèi)中。
寶釵便蹙眉說道:“寶兄弟病中該好生將養(yǎng)才是……若是姨媽知道了,一準兒不肯的?!?/p>
寶玉訕訕一笑,又見邢岫煙當面,趕忙作揖道賀:“邢姐姐,祝姐姐:芳華映日輝,好日永相隨?!?/p>
邢岫煙緊忙斂衽一福還禮,隨即又是一禮——蓋因今兒個也是寶玉的生兒。
那湘云遙遙便道:“愛哥哥可是給邢姐姐送賀禮來了?”
寶玉頓時愈發(fā)訕訕。他全然不知今兒個是邢岫煙的生兒,又何曾預(yù)備了賀禮?更尷尬的是,人家邢岫煙早間便打發(fā)篆兒送去了一副女紅。
寶玉急切之間也沒想起作詩詞來,只紅了臉兒道:“來的急切了些,明兒個再補?!?/p>
邢岫煙就笑道:“寶兄弟來了便是一份心意,快快入席吧?!?/p>
寶玉拱手應(yīng)下,這才隨著兩女進了堂中。
因坐席早定,寶玉便只好挨著迎春、探春落座,抬眼便見陳斯遠身邊花團錦簇,黛玉、邢岫煙、寶釵……寶玉頓時心下不是滋味兒。
他早知邢岫煙與陳斯遠之事,因是倒沒想旁的。只是……這抬眼看過去,林妹妹看也不看自個兒一眼,寶姐姐更是忙著與主座的邢岫煙竊竊私語,時而二人還會一并瞧著身旁的陳斯遠掩口而笑。
雖探春舉杯,借花獻佛也似,邀著大伙兒一道也為寶玉賀了生兒,可寶玉心下念及往年與今日,便愈發(fā)不是滋味。
從小到大,每逢四月二十六,寶玉都是當之無愧的主位。偏生這會子敬陪末座,便是祝壽也是借花獻佛。
這心下不對味兒,寶玉暗自蹙眉,便一杯接一杯地飲起了酒來。一旁探春眼看其連飲了三杯,忙勸道:“寶二哥何必喝得這般急切?”
寶玉只笑著道:“口渴了,想喝一些?!?/p>
不想恰被寶姐姐聽了去,于是開口道:“再是口渴也沒這等喝法,媚人、秋紋,快看著些,免得寶兄弟飲多了。”
寶玉本就憋悶,聞言頓時惱道:“我連多飲兩杯都不行了?”
寶釵只道:“多飲傷身,寶兄弟病還沒好呢?!?/p>
余者都瞥過來,那目光刺得寶玉一陣心痛。他哪里不知,眾人是怕他喝多了酒再胡鬧起來?
有心發(fā)作,卻見陳斯遠笑吟吟一直盯著自個兒,雖不曾言說,但目光中威脅之意溢于言表;再看寶姐姐,一雙眸子清冷,竟?jié)M是厭嫌!
不知為何,寶玉立時心灰意懶。任憑兩個丫鬟將面前酒杯換做茶水,悶頭飲了一盞,便推說王夫人還在等他,起身逃也似的倉惶而去。
他才走,黛玉便嗤的一聲笑了,道:“難為他長進了些?!?/p>
寶姐姐則與陳斯遠對視一眼,隨即會心而笑。堂中復(fù)又熱絡(luò)起來,待酒宴過半,又有湘云踩著椅子來行酒令,文的、武的都行了一遭,便是陳斯遠都多飲了幾杯,余下姑娘們更是面上酡紅,雙眸朦朧。
那湘云更是將椅子倒轉(zhuǎn)趴伏其上,嘴里嚷著熱,胡亂扯了半邊衣袖,竟露出半截白生生的膀子來。翠縷、侍書兩個湊上前為其遮掩,湘云還不耐煩,如同囈語般嘀咕一番,竟又將衣裳扯開了。
眼看鬧得不像話,寶姐姐與邢岫煙計較一番,便張羅著大家散了。
待陳斯遠回返清堂茅舍,業(yè)已過了申時。內(nèi)中紅玉不在,想是去尋了平兒慶生去了。
陳斯遠年歲漸長,酒量也見長,只吃了兩盞釅茶,待晚點時分便緩和過來,于是又去書房中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