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斯遠年歲漸長,酒量也見長,只吃了兩盞釅茶,待晚點時分便緩和過來,于是又去書房中讀書。
本道這日再無旁的事兒,誰知夜里紅玉回來,去尋了陳斯遠求告道:“大爺,不知大爺能不能求了二奶奶,好歹放彩霞一馬?”
陳斯遠撂下書卷玩味道:“是平兒請托的?”
紅玉搖頭道:“這卻不是……是琥珀姐姐?!?/p>
紅玉與鴛鴦、琥珀、紫鵑、襲人、彩霞等年歲相當,前后腳一道兒進府學了規(guī)矩這才打發(fā)到各處。先前紅玉為寶玉房外丫鬟,不過與鴛鴦、琥珀等臉兒熟。這二年來了陳斯遠房里,逐漸成了房中大丫鬟,這才與鴛鴦、琥珀等熟絡(luò)起來。
那琥珀與彩霞一家不過是前后院,受不得請托,又信了平兒的話,這才求了紅玉。
紅玉見陳斯遠沉吟,又道:“前日太太見彩霞大了,二則又多病多災(zāi)的,因此開恩打發(fā)他出去了,給他老子娘隨便自己揀女婿去。誰知轉(zhuǎn)天便讓來順給纏磨上了,彩霞氣得要投井,她老子娘沒了法子,只得求到琥珀姐姐跟前兒?!?/p>
一旁的五兒打了水來,聞聲也道:“大爺,彩霞是個老實人,若能幫襯一回,便幫襯一回吧?!?/p>
陳斯遠笑道:“彩霞可不見得是個老實的啊?!?/p>
紅玉納罕道:“大爺何出此言?”
前番陳斯遠便從平兒嘴里得知,那物件兒大抵便是彩霞放在鳳姐兒枕頭里的,這幫著趙姨娘險些害了鳳姐兒性命,又豈能是個老實人?
也就是王夫人順勢故弄玄虛,不然這事兒捅到衙門跟前兒,害人的趙姨娘與幫兇彩霞只怕都難逃一死。
這等事兒不好與紅玉、五兒說,陳斯遠便笑而不語。紅玉見此,便抿著嘴兒不說話了。她心下自是知曉,自家大爺素日是個好說話的,可一旦拿定了心思就再難改易。
誰知過得半晌,陳斯遠又與紅玉道:“這事兒本不該我管的,難得你張一回口,回頭兒我與二嫂子說說,遠遠的將彩霞打發(fā)了就是,沒必要這般磋磨人。”
紅玉頓時歡喜不已,松了口氣道:“這會子才知另有內(nèi)情,偏方才我多飲了幾杯,架不住她們幾個攛掇,想也沒想就應(yīng)了下來,剛剛正琢磨著如何推拒了呢。”
頓了頓,又蹙眉道:“往后須得留個心眼兒,免得人家奉承幾句,我自個兒就不知自己幾斤幾兩了。”
陳斯遠便笑著扯了紅玉的手兒,讓其靠坐自個兒懷中。紅玉在丫鬟里出身可是不低,爹媽都是府中管事兒,又早早送去了寶玉房外伺候著。也就是襲人等聯(lián)起手來防著,不然紅玉早就出彩了。
待來到陳斯遠身邊,紅玉因行事周全、能說會道,這才一展所長。這先前的憋悶便成了如今的恣意,也不知是平兒還是琥珀做的局,多灌了紅玉幾杯,便哄著不明就里的紅玉應(yīng)下了此事。
都說朝堂上人心叵測,實則便是丫鬟之間也是如此。當面姊妹相稱,暗地里一肚子算計……
這些話紅玉自個兒就能想明白,因是陳斯遠也就沒多費口舌。
這一夜相安無事,待轉(zhuǎn)過天來,先是春熙來告知,說是陳斯遠談定了的那位先生總算是登門了。
此人大名府人士,博學多才,奈何每每科場失意,二十年間教導出了三個秀才兩個舉人,教導之能不用多提,所以陳斯遠才等了足足月余光景。
陳斯遠緊忙往稻香村而來——大嫂子李紈相求,如今可算辦成了,總要告知一聲兒。
誰知才出清堂茅舍,便在沁芳亭撞見了素云。
那素云見了陳斯遠,緊忙上前斂衽一福,道:“遠大爺這是往哪兒去?”
陳斯遠道:“尋的那位先生可算來了,正要去告知大嫂子一聲兒。”
素云驚奇道:“卻是巧了,我們奶奶也有事兒要尋遠大爺呢?!?/p>
“哦?”
素云四下瞧瞧,見并無人瞧過來,這才低聲道:“奶奶才得了信兒,說是大爺新得了差事,不日便要南下辦差呢?!?/p>
陳斯遠納罕道:“何時得的信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