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氏不知具體情形,只嗚咽著不住頷首。
尤三姐嘆息一聲,瞧著淚人兒一般的尤氏,一時間非但怨不起來,心下反倒生出幾分愧疚來。那尤老娘可是她與二姐兒親娘?。?/p>
這事兒尤氏臉面無光,三姐兒臉上又何曾有光了?
當下與尤氏略略說了幾句話,尤三姐便推說還有要事,起身便逃也似的離了寧國府。
方才繞到寧榮后街,迎面便撞上了急急而來的陳斯遠。
他挑開簾櫳招呼一聲,緊忙下車又拉又拽的將三姐兒拖進了馬車里。
陳斯遠不禁頭疼道:“三妹妹可是與……她鬧起來了?”
尤三姐垂著螓首默不作聲的點點頭,又覺不對,緊忙找補道:“趕了人出去,鬧起來時就我們兩個?!?/p>
陳斯遠頓時暗自松了口氣。那尤氏在寧國府日子不好過,好歹能管著自個兒院兒,料想此事不會傳揚開來。
當下他便說道:“昨兒個真不怪我——”
尤三姐吵鬧一場,這會子又生出委屈來,只撲在陳斯遠懷里啜泣道:“我知道,她自個兒都說了的……要怪也是怪哥哥太過出類拔萃,惹得一個兩個的舍了臉子往上貼?!?/p>
陳斯遠暗忖,得,尤三姐既然知道了,那倒是好處置了。于是說道:“不拘為了名聲還是前程,這事兒都須得遮掩下來。曲嬤嬤是個本分的,絕不會胡亂嚼舌。另兩個婆子不大好說,我有意此番領(lǐng)著一道兒南下。妹妹要是覺著缺人,不妨再請幾個嬤嬤來伺候著就是了。”
“嗯。”尤三姐應了一聲。
陳斯遠心生憐惜,摟著尤三姐消肩輕輕拍打,暗忖真是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這事兒往哪兒說理去?
又生怕三姐兒想不開,他便試探道:“若不然,妹妹隨我一道兒去江南游玩一番?權(quán)當是散散心了?!?/p>
尤三姐心生向往,可念及百草堂營生,到底還是搖頭道:“不成,二姐兒算盤都不曾擺弄明白,我這會子去了,說不得賬目就亂了?!?/p>
見她果然不去,陳斯遠便沒堅持。二人略略說了幾句,陳斯遠便不解道:“你說你大姐圖個什么?”
“她?”尤三姐雖不忍說出尤老娘不軌之事,可心下對其鄙夷至極,那旁的腌臜事兒自不會再幫著遮掩。于是豎眉咬牙道:“被我媽媽蠱惑了幾回,眼見嫁進去十余年沒動靜,便起了借……借人的心思?!?/p>
那詞兒她實在不好說出口,便換著法兒說了出來。
陳斯遠聽得暗自瞠目,又暗自松了口氣。他起先還道是邢夫人那笨女子透了底,又或是鼓動尤氏另覓新歡,不想起因竟在尤老娘身上。
他不知具體因由,只是納罕尤氏到底是如何想的,怎么尤老娘說什么她就信什么?
罷了,此時不好探究,只能留待以后再說。
這日陳斯遠小意溫存,尤三姐卻郁郁寡歡。
余下幾日,除去偷會了一回薛姨媽,余下光景陳斯遠多在新宅打混。尤三姐到底是個性子疏闊的,不過兩日便好似恢復如初,又忙著雇請了車馬,請了鏢師隨行,定下兩個婆子隨行,預備各色土儀等等,事無巨細,一一過手。
轉(zhuǎn)眼便到了初六日。
昨夜陳斯遠終于留宿榮國府,早起先往各處道別,除去賈母假模假式交代了幾句,余者不論邢夫人、薛姨媽還是王夫人,無不面上殷殷。
寶姐姐不好多說,借故與三春、湘云等一道兒來儀門相送。黛玉也來了,只是一雙似泣非泣的眸子里意味復雜,說不清是何等心緒。
賈璉出面送了一程,待陳斯遠乘車到了新宅接了晴雯與兩個婆子,這才被其催促著回返。
辰時過半,四名鏢師護著三輛馬車自京師出來,朝著東南方向津門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