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斯遠道:“不急,等到了下一程且看你還如何嘴硬?!鳖D了頓,又道:“錯非表姐相求,你道我會干這起子費力不討好的事兒?你我相看兩厭,做個點頭之交剛好,若是太過熟稔反倒不美。”
妙玉這會子不過是嘴硬,方才聽那東主所說,簡直與此前她偶遇柳湘蓮的情形一般無二。如今回想起那日情形,妙玉越琢磨越古怪。這京師乃是首善之地,雖也有青皮喇咕,卻哪里敢當街鬧事?不怕被順天府官差拿了去?
于是妙玉對那東主所言,心下已信了五分。此時眼見陳斯遠氣定神閑,不由得又信了兩分。
馬車轆轆而行,內(nèi)中二人也不說話,過得半晌,又倏然停下。外間慶愈道:“大爺,到地方了?!?/p>
陳斯遠掃量妙玉一眼,說道:“師太稍待?!?/p>
說罷自行挑了簾櫳下了車,須臾又將個包袱丟進內(nèi)中。
妙玉蹙眉不已,拾起鋪展開來,見內(nèi)中竟是一套男子衣裳。外間陳斯遠便道:“那錦香院不便女客到訪,師太還是換一身衣裳吧?!?/p>
“錦香院?”妙玉久居京師,何嘗不知那錦香院乃是一等一的銷金窩?聞言自是驚聲出口。
外間陳斯遠略略停頓,輕笑道:“看來師太是不敢去……既如此,那咱們不若回程吧。”
妙玉頓時挑眉道:“誰說我不敢?你且等著!”
撂下狠話,妙玉心下又打怵不已,半晌方才窸窸窣窣解開水田衣,待換過衣裳、靴子,又尋了網(wǎng)巾將頭發(fā)簡單挽起,這才挑開簾櫳下了馬車。
陳斯遠等在馬車左近,原本心下不耐,待瞧見妙玉一襲書生衣袍下了馬車,頓時眼前一亮。妙玉身量本就高挑,穿了那書生衣袍雖顯單弱,卻別有一番嫵媚滋味。
待妙玉厭嫌著瞧過來,陳斯遠方才收回目光,當即探手一引,二人便一前一后往那錦香院而去。
這錦香院便在金魚池左近,比照閑趣書寓自是差了一籌,規(guī)矩也不如閑趣書寓那般大,于是薛蟠這等不差錢的,也能尋了姑娘一親芳澤。
早有大茶壺迎過來,見二人都是書生裝扮,且身上衣裳一看便華貴不凡,當下不敢怠慢,緊忙將二人引進了內(nèi)中。
這錦香院名為院,前有錦香樓,后有各處僻靜小院兒。大茶壺招呼一聲兒,便有老鴇子來迎。
那老鴇子不過徐娘半老,見陳斯遠與妙玉衣著不凡,緊忙笑道:“二位公子倒是來得早,不知二位是——”
陳斯遠道:“正趕上飯口,媽媽且置辦一桌酒席來?!?/p>
老鴇子應下,又問:“二位公子可有相熟的姑娘?”
那陳斯遠悠然神往道:“早聞金寶兒大名,正要一睹芳顏。”頓了頓,又戲謔道:“至于常賢弟……媽媽瞧著安排個清倌人就是了?!?/p>
老鴇子不迭應下,當即引了二人去了后頭僻靜小院兒。
二人與堂屋中落坐,便有俏麗丫鬟奉上香茗、果點,隨即女伎到得梢間里鼓瑟彈琴和鳴。
陳斯遠早年招搖撞騙時,沒少光顧青樓,到了此地自是自在。那妙玉初來乍到,這會子正心下惴惴呢,眼見陳斯遠這般模樣,頓時冷聲道:“果然是個慣會尋花問柳的!”
陳斯遠笑了,道:“這卻奇了,我尋花問柳又與你何干?”
妙玉銀牙暗咬,說道:“這回又要聽什么故事?”
陳斯遠道:“不急,且等酒菜上來再說。”
又過半晌,但聽得環(huán)佩叮當聲,隨即香風撲面,便有兩個艷麗女子挪動蓮步行了進來。
二女上前見禮,那小一些的還好,年長一些的滿身風塵氣,舉手投足俱都煙視媚行,頓時惹得妙玉蹙眉厭嫌不已。
陳斯遠笑著起身相迎,當下招呼那年長的落座一旁,小一些的自然陪坐妙玉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