雯卉略略蹙眉,觀量著此人道:“敢問這位公子高姓大名?”
賴尚榮頓時一噎,當(dāng)即便生出退意,本待遮掩過去,誰知一旁狐朋狗友道:“好叫雯卉先生知道,此乃賴尚榮賴公子,于京師廣有才名?!?/p>
陳斯遠(yuǎn)認(rèn)真觀量了此人兩眼,暗忖這廝便是賴尚榮?瞧著倒真?zhèn)€兒像是世家公子哥兒,誰能想到此人乃是老家奴之子?
他先前四下下蛆,促成了賈赦派人往遼東查田莊之事。若此事成了,往后自是要一步步朝著老家奴下手,早早晚晚,賴家會成為目標(biāo)。
因是陳斯遠(yuǎn)玩味一笑,暗忖‘莫看此人跳的歡、來日必定拉清單’。
賴尚榮這會子心下罵娘,恨不得將那友人暴打一通。奈何情勢在此,若此時后退,只怕來日定會成了那茶余飯后談資中的小人。
雯卉能為書寓女先生,自是會看人下菜碟的。思量一番,只覺此人家世尋常,便蹙眉道:“閑趣書寓規(guī)矩如何,莫非還要與你交代?”轉(zhuǎn)頭與陳斯遠(yuǎn)笑道:“陳先生先請?!?/p>
陳斯遠(yuǎn)此番本就為著人前顯圣而來,略略思量,搖頭道:“他既不服,那我便再寫一闕就是了。”
雯卉頓時喜道:“先生竟又有所得?”
陳斯遠(yuǎn)笑道:“不敢無備而來啊。”
雯卉道:“既如此,我來為先生研墨?!?/p>
不待其動作,尤三姐卻搶先一步,往硯臺里倒了清水,又將一方徽墨仔細(xì)研磨。
須臾,陳斯遠(yuǎn)蘸了墨汁,提筆又是一蹴而就。
他書寫時,雯卉便在一旁觀量,其面上越開越欣喜。待書就,雯卉看向陳斯遠(yuǎn)的目光已然滿是傾慕。
這回她搶先捧了字跡,小心吹干了,又笑盈盈與外間道:“陳先生高作,須得廣而告之才對。小女子不才,自請誦讀此一篇齊天樂?!?/p>
頓了頓,又用那低沉的嗓音誦道:“
闌珊火樹魚龍舞,望中寶釵樓遠(yuǎn)。鞣鞠余紅,琉璃剩碧,待屬花歸緩緩。寒輕漏淺。正乍斂煙霏,隕星如箭。舊事驚心,一雙蓮影藕絲斷。
莫恨流年似水,恨消殘蝶粉,韶光忒淺。細(xì)語吹香,暗塵籠撰,都逐曉風(fēng)零亂。闌干敲遍。問簾底纖纖,甚時重見?不解相思,月華今夜?jié)M?!?/p>
誦罷,雯卉只覺唇齒留香。本道前一篇已是難得,誰知這一闕齊天樂竟比方才那一闕孤雁兒更勝幾分!
樓外圍攏眾人,看熱鬧的居多,一眾書生雖做不得佳作,可鑒賞能力還是有的。又自負(fù)乃是讀書人,待聽雯卉誦罷,頓時面上古怪起來。
違心說不好?那就成了下作小人,來日等著別人嗤笑吧;誠心贊嘆?方才起哄半晌,那不是等于自個兒打自個兒臉?
有那聰明的,悄然退后幾步,與賴尚榮拉開距離。左右方才只點破了此人身份,就算成了笑話也是這姓賴的,又與自己何干?
陳斯遠(yuǎn)此時負(fù)手而立,笑瞇瞇看向賴尚榮。再看那賴尚榮,面上好似開了染坊,紅的、白的、青的、綠的來回變換。當(dāng)下再沒臉面在此停留,略略拱手扭身就走。
幾個狐朋狗友也再沒了方才的喧囂,灰溜溜跟在其后也走了。
雯卉返身又是一福:“先生高才,還請登樓?!?/p>
陳斯遠(yuǎn)是誰?上輩子干營銷的,最善造勢。這連作名篇登了慶元樓,自是一番佳話,可哪兒比得上作下名篇灑然而去更引人矚目?
當(dāng)下一把扯住尤三姐,與雯卉笑道:“實不相瞞,原本家中有酒宴,我想著當(dāng)日應(yīng)承了錦云、江月兩位女先生,倒是不好爽約,這才抽身而來。準(zhǔn)備了兩闕拙作獻(xiàn)丑,此時既已經(jīng)送上,那我就不多留了。
所謂興至而來、興盡而歸,咱們后會有期?!?/p>
當(dāng)下略略朝著雯卉頷首,扯了尤三姐便往外行去。雯卉訝然不已,趕忙來送,待到了門口,瞧著那二人嬉笑著匯入人潮,雯卉贊嘆道:“真是……真名士自風(fēng)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