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朝放浪思無涯
且不說薛家母女雞同鴨講、心思各異,卻說王夫人與鳳姐兒離了東跨院進得榮國府來,便計議著一道兒往后頭去勸陳斯遠。
鳳姐兒心下一則礙于往日情分,二則也是顧忌賈家名聲;王夫人心下自是不舍這會子陳斯遠便走,她還想著讓其與東跨院來回傳話,也好早日將大權(quán)奪將過來呢。除此之外,王夫人也想趁熱打鐵,盡快將其與黛玉的婚事敲定,如此方可高枕無憂。
至于寶玉,小孩子哭鬧,又不是一回兩回了。想當(dāng)日茜雪、碧痕、晴雯被打發(fā)出去時,寶玉不也鬧得不可開交?可過后還不是三兩日便忘在了腦后?
便是與黛玉情誼非常又如何?了不起多苦悶一些時日就是了。有道是長痛不如短痛,寶玉才這般年紀(jì)便對黛玉念念不忘,若時日再長那還了得?
倒是老爺須得防著些,趙姨娘那狐媚子慣會下蛆,說不得吹了枕頭風(fēng)來,惹得老爺勃然大怒,盛怒之下再將自個兒的寶玉打壞了。
思量間姑侄女兩個一道兒到得陳斯遠院兒前,抬眼便見內(nèi)中丫鬟、婆子穿梭,賈璉正扯著陳斯遠勸說連連。
“……遠兄弟這是何苦?老太太也不過是一時氣話。老話兒說的好,小頑童、老頑童,這人上了年歲,性子可不就跟頑童一般?”
陳斯遠卻道:“璉二哥,我如今僥幸中了桂榜,又是這個年歲,實在不好再托庇府中。先前在南面兩條街外買了一處宅子,這幾日也拾掇了個齊整,合該搬過去了。”
“遠兄弟,這可不能走啊,你若走了,外頭還不知如何說道咱們呢?!?/p>
小丫鬟蕓香瞥見王夫人與鳳姐兒,趕忙往內(nèi)嚷嚷道:“大爺,太太與二奶奶來了!”
賈璉頓時松了口氣,不禁笑道:“哈哈,遠兄弟,我算定你今兒個是走不成了?!?/p>
陳斯遠面上無奈,只得轉(zhuǎn)身來迎。四人在廊下聚首,不待陳斯遠見罷了禮,那王夫人就唬了臉兒道:“鴛鴦可來了?”
賈璉忙道:“回太太,方才走?!?/p>
王夫人就道:“哥兒好不曉事兒,老太太都打發(fā)人來道了惱,哥兒莫非還要走?”
“這——”陳斯遠便將方才的說辭說了一通。
王夫人搖頭道:“你才多大年歲?哪里就要搬出去別居了?那宅子空著就是了。再者說了,你姨媽聽了此事,方才可是險些月子都不坐了,鬧著要去尋老太太呢。”
“???”陳斯遠面上大驚,蹙眉道:“不想竟驚動了姨媽……哦,晚輩失禮,還請?zhí)?、二嫂子入?nèi)敘話。”
當(dāng)下眾人進得內(nèi)中,王夫人自是落座首位,隨即便將方才情形一一說將出來,臨了才道:“你姨媽還在月子里,性子本就比往日偏了些,若你這會子搬了出去,不說咱們?nèi)绾?,只怕你姨媽都難以安心?!?/p>
那陳斯遠嚷嚷著搬走,不過是虛張聲勢罷了。王夫人都這般說了,自是要借坡下驢,便蹙眉嘆息道:“是了,晚輩思慮不周,勞煩姨媽分心,實在是罪過。我這就去尋姨媽道惱……這別居之事,便暫且放下吧?!?/p>
王夫人頓時舒了口氣,笑道:“什么別居?我說句遠的,遠哥兒自是到了年歲,可我那外甥女才多大?翻過年來才十一、二。這若是開親,總要再多等上幾年。玉兒身子骨又不好,遠哥兒不在旁邊兒看顧著能安心?
再說了,遠哥兒雖中了舉,可這會試只怕不好過吧?”
陳斯遠肅容道:“太太說的極是。晚輩得中桂榜,實屬僥幸。是以心下早前便已計議了,下一科春闈暫不下場,總要積累一番學(xué)識,等下一科再下場一試。”
王夫人笑著道:“那不就是了?你才十五、六,搬出去事事分心,又哪里沉得下心來鉆研學(xué)問?我看莫不如先留下來,等中了皇榜再說別居之事。”
鳳姐兒也附和著說道:“太太說的在理,遠兄弟就莫鬧著搬走了。今兒個可是大喜之日,老太太方才還吩咐在榮禧堂開宴呢。”
陳斯遠當(dāng)下起身四下作揖道:“我一時鬧了脾氣,勞煩太太、璉二哥、二嫂子多番勸慰,如今業(yè)已醒悟。拳拳之意,我愧領(lǐng)了。”
霎時間漫天的云彩都散了,鳳姐兒便與紅玉吩咐道:“聽見你家大爺說的了?快將包袱拆了去,下晌怕是不得閑呢?!?/p>
紅玉瞧了眼陳斯遠,見其不曾駁斥了,這才吩咐著丫鬟、婆子將包袱各自歸位。
王夫人等略略盤桓,因又要張羅酒宴商議,便一并告辭。陳斯遠自是起身將王夫人等送出門外,隨即干脆往東跨院請罪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