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封氏住了一陣便不勝其煩,蓋因西鄰三日一小吵、五日一大吵。大抵都是男人拿了銀錢出去吃酒,害得母女二人只能喝稀粥度日。
陳斯遠笑吟吟聽著,本待聽甄封氏絮叨過了便先行去安置一番。誰知此時便有小丫鬟蕓香一臉唏噓著進來,她沒規(guī)矩慣了,當下便吵嚷道:“大爺大爺,原是隔壁的姑娘收留了個小尼姑,她媽媽正教訓她呢?!?/p>
陳斯遠哭笑不得,暗忖你在榮國府包打聽也就罷了,怎么來了蘇州也這般?
于是唬了臉兒道:“胡鬧,誰讓你胡亂插話的,還不快下去!”
蕓香眨眨眼,委屈巴巴道了惱,這才扭身退下。
過得一會子,陳斯遠起身先去安置,便領(lǐng)了晴雯往前頭而去,只留下香菱母女兩個說些體己話兒。
誰知那蕓香又鬼鬼祟祟尋了來,因著生怕惹了陳斯遠不快,便隔著門與個婆子嘀嘀咕咕。
“誒唷唷,西鄰那姑娘真真兒是善心人,自個兒都快過不下去了,偏生又收留了個小尼姑……是,就是小尼姑,聽說是勞什子蟠香寺逃出來的……嬤嬤,抄寫經(jīng)文能賺多少銀錢???”
晴雯眼見蕓香說一嘴便往內(nèi)中瞟一眼,便忍不住嗤的一聲兒樂了,道:“大爺快去聽蕓香說道說道吧,不然她煩起來沒個頭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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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斯遠哈哈一笑,探手將小丫鬟蕓香招過來,便耐著性子從頭到尾聽了一遍。心下雖覺這小丫鬟只怕是養(yǎng)廢了,卻也勉勵道:“再探再報,若果然得了有用的,下月依舊多加兩串錢?!?/p>
小丫鬟蕓香頓時長出了口氣,隨即喜滋滋應(yīng)下:“大爺放心,我本就姓馬,錯非不是男兒身,那京營一準兒請了我去做探馬!”
待其顛顛兒而去,晴雯就道:“這蕓香鉆錢眼兒里了,不過是兩串錢,何至于這般上躥下跳的?!?/p>
陳斯遠笑道:“她家中人口多,每月放了月例,倒有大半都被娘老子要了去,自個兒留下仨瓜倆棗的都不夠脂粉錢呢。”
說著大咧咧往床榻上一靠,悠悠道:“她啊,如今一則盼著每月能多兩吊錢支用,二則盼著早點兒及笄,這樣就不用再上繳月例了?!?/p>
晴雯怔了下,笑著說道:“是我錯怪了她……一不偷二不搶,只憑聽人嚼老婆舌賺賞錢,也難為她了?!?/p>
陳斯遠笑而不語,蕓香那小丫頭鬼心思多著呢!瞞了家里不說額外的兩吊錢,還跟個貔貅也似,得空便將那裝得半滿的錢匣子點算一遍。
晴雯鋪展開包袱,又出房尋了個熨斗來,將一套瀾衫仔細熨平整。少一時婆子送了熱水來,陳斯遠洗漱一番,換了瀾衫網(wǎng)巾,便與晴雯交代道:“我先領(lǐng)著慶愈往撫臺衙門遞帖子,待敲定了此事,我再尋人掃聽你爹媽情形?!?/p>
“嗯,我不急的。”說話間晴雯抿嘴絞著帕子,這小模樣又哪里不急了?
陳斯遠出得房來,領(lǐng)了小廝雇請了馬車便往撫臺衙門而去。蘇州多水多橋,有時行過一條街說不得便要過兩道橋,因是城內(nèi)多乘轎,馬車反倒是少數(shù)。
一路穿街過巷,好半晌到得衙前街,陳斯遠挑開車簾觀量,便見巡撫衙門左近竟?jié)M是書院。
東面為仙鶴書院,南面為紫陽書院,江南一地文風繁盛可見一斑。陳斯遠心下唏噓,若自個兒還留在江南打混,說不得連那秀才試一關(guān)都要蹉跎個十幾年。
馬車于撫臺衙門旁停下,陳斯遠留了小廝慶愈看顧,自個兒移步上前。
衙前自有皂吏迎來送往,搭眼一瞧陳斯遠一身瀾衫,待其到得近前不敢大意,忙賠笑拱手道:“這位相公可有事?”
陳斯遠拱手還禮道:“勞駕,鄙人順天府孝廉陳斯遠,因與撫臺有約,是以特來拜訪?!?/p>
皂吏笑容更盛,作揖道:“原是陳老爺!可是不巧,撫臺大人昨日一早便往揚州去了,只怕要十天、半月方才回轉(zhuǎn)?!?/p>
陳斯遠略略蹙眉,隨即遞上拜帖道:“煩請將拜帖送上,待撫臺回轉(zhuǎn),鄙人再來拜訪?!?/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