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待王夫人問起,一旁的薛姨媽就道:“姐姐,我方才便覺此事不妥?!币姸饲七^來,薛姨媽就道:“云屏姿容只是尋?!⑵奕①t、納妾納色,這本也尋常。奈何云屏性子驕縱慣了的,遠哥兒這般年紀(jì),正是貪花戀色的時候。姐姐瞧瞧遠哥兒房里那幾個,香菱那是一等一的,拿出來便是尋常姑娘家也比不過;再看紅玉、五兒,那也是百里挑一的好顏色。
若云屏來日嫁了去,一旦受了冷落,姐姐以為云屏?xí)痰昧耍窟@小兩口不合,說不得好事就成了壞事,親戚做不成,反倒成了仇人?!?/p>
薛姨媽話音落下,王夫人蹙眉正要言語,便被一旁的邢夫人搶白道:“是極是極,我看姨太太說的在理兒。遠哥兒什么德行,我還不知?這玉兒生得仙女兒一般,弟妹那侄女與其放在一處,你說遠哥兒心下怎么想?”
王夫人一腔熱絡(luò)被兜頭澆了盆冷水,頓覺此事不妙,于是也頷首道:“是了,倒是我想差了?!?/p>
遠哥兒本就有能為,料想定容不得那等嬌蠻的。虧得如今想得早,不然說不得來日便會不可開交。
王夫人就道:“那我回頭兒仔細與兄長說說,這事兒就算了吧?!?/p>
此言一出,薛姨媽與邢夫人紛紛暗自舒了口氣。這邢夫人沒城府,薛姨媽有城府但不多,二人不經(jīng)意瞧了一眼,紛紛瞧出對方心下松了口氣。薛姨媽頓時心虛,邢夫人則納罕不已,暗忖這姨太太怎么不想與小賊結(jié)親?莫非存了旁的心思?
略略思忖,邢夫人心下恍然:是了,寶釵只比那勞什子王云屏小一歲,說來也及笄了的。薛姨媽莫非存心撮合寶釵與陳斯遠?
寶釵那丫頭明面嫻靜,內(nèi)里一肚子鬼心思,若她嫁了去,自個兒哪里還好與小賊往來?這絕對不成!
于是邢夫人禁不住剜了薛姨媽一眼,直弄得薛姨媽心下莫名。
待過得須臾,邢夫人方才說起正事兒來。
與王夫人道:“早前看弟妹整日介禮佛,心下還嗤之以鼻,可這有了孩兒,生怕這小的遭了不好,我如今竟也學(xué)著看起道經(jīng)來了?!?/p>
王夫人笑著含混道:“佛道之說導(dǎo)人向善,自是好的?!?/p>
邢夫人道:“只是弟妹也知,四哥兒如今還小,每日家不免哭鬧,我便是有心敬神也沉不下心來……方才想起那玉皇廟可是空了?弟妹不若將那玉皇廟鑰匙給了我,我得空也往廟里禮敬一番去?!?/p>
王夫人不疑有他,道:“這倒容易,回頭兒我打發(fā)丫鬟給大嫂送去就是了?!?/p>
邢夫人得了逞,心下頓時雀躍不已。又耐著性子與王夫人說了會子話兒,這才起身領(lǐng)了苗兒回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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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陳斯遠這幾日或是讀書,或是寫書,隔一日往那新宅而去,只尋了尤三姐與晴雯,對那尤二姐竟不搭不理,足足晾了數(shù)日。
轉(zhuǎn)眼到得二十二日,眾人齊齊搬進大觀園。寶姐姐住進了蘅蕪苑,黛玉住進了瀟湘館,迎春與邢岫煙住進了綴錦樓,探春住了秋爽齋,惜春住了蓼風(fēng)軒,李紈住了稻香村,寶玉還是住進了怡紅院。
只可惜怡紅公子方才高興了半日,轉(zhuǎn)頭兒便有政老爺打發(fā)人來尋。卻是賈政幾番尋訪,到底尋了個萬姓老學(xué)究來教導(dǎo)寶玉。
自此賈政定下規(guī)矩,夜里寶玉自是能去怡紅院住,可每日辰時到申時,須得在綺霰齋用心讀書。若讀書得不好,自然少不了板子伺候。
寶玉戰(zhàn)戰(zhàn)兢兢聽了,不敢忤逆賈政,只得滿心失落隨了那老學(xué)究往綺霰齋去讀書。
不提寶玉情形,卻說陳斯遠一早兒隨著丫鬟、婆子往清堂茅舍而來。
名為茅舍,實則不過是房頂瓦片上鋪了稻草,取湊趣之意。此地與先前所住的小院兒大差不差,依舊是正房三間、兩間,另有東西廂房四間——說來比原先還小了些。不過勝在清凈,從此再不用每日聽那梨香院里咿咿呀呀淺吟低唱。
這清堂茅舍雖一早兒就拾掇過了的,可陳斯遠寄居二年,連他帶香菱、紅玉等,物件兒自然越攢越多。
昨兒個拾掇了一整日,今兒個又來回搬運了幾趟。其后又要拾掇安置,香菱見陳斯遠礙手礙腳的,便笑著道:“這房里待不住人,大爺不若往園子里游逛游逛,待下晌時再回?”
陳斯遠訕訕應(yīng)下,本待往新宅而去,誰知甫一出來,便撞見來尋自個兒條兒。
“哥兒,太太有請呢?!?/p>
陳斯遠隨著條兒去了東跨院,入得內(nèi)中,那邢夫人裝模作樣說了一會子營生的事兒,待丫鬟、婆子退下,這才偷偷摸摸遞過來兩把鑰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