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量罷,陳斯遠(yuǎn)語重心長道:“寶兄弟這個年紀(jì),早早知了人事兒……若只在自個兒房里胡鬧也就罷了,就怕與姊妹們往來再生出旁的心思來。你為寶兄弟身邊兒大丫鬟,自是要多加看顧,免得來日生出不忍言之事?!?/p>
明明是好話,襲人卻聽得心下莫名。暗道寶玉再如何混賬,還能與姊妹們亂了倫常不成?
忽而對上陳斯遠(yuǎn)那饒有深意的眸子,襲人頓時心下透亮……這是遠(yuǎn)大爺相中了哪位姑娘?
只怕不是二姑娘、三姑娘、四姑娘,林姑娘又早早定下了兼祧之禮,那便只剩下云姑娘與寶姑娘兩個,聯(lián)想起此前寶姑娘反常之舉,襲人心下愕然……這,莫非是這二人之間有了私情不成?
她心下慌亂至極,蓋因金玉良緣傳了兩年多,此前林姑娘因婚書一事早早出局,雖老太太又將云姑娘請了來,可明眼人都知,只怕這金玉良緣是早早晚晚的事兒。怎么也沒想到,寶姑娘私底下竟相中了遠(yuǎn)大爺!
再細(xì)細(xì)思忖,卻也在情理之中。遠(yuǎn)大爺這般品貌、才干,就連早就委身寶玉的襲人都生出別樣心思,更遑論心存青云志的寶姑娘了。
眼看遠(yuǎn)大爺以一舉人之身攪動風(fēng)云,寶姑娘又豈會無動于衷?
無怪這小半年來每回寶玉去尋寶姑娘,二人寥寥幾句,寶姑娘便忍不住催逼其讀書上進(jìn),惹得寶玉落荒而逃,敢情緣由在這兒??!
這般想來,遠(yuǎn)大爺如此說辭,是想來日自個兒攪合了寶玉的好事兒?
襲人霎時間想了個通透,便笑著低聲道:“遠(yuǎn)大爺說的是正理兒。這幾日二爺每回去尋寶姑娘,寶姑娘也是這般勸誡的……只可惜良言逆耳?!?/p>
陳斯遠(yuǎn)順勢笑道:“良藥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是了,你母親如何了?”
襲人抿嘴蹙眉道:“還好……只是每日都須湯藥維系著,萬萬不敢斷了去?!闭f罷抬眼可憐巴巴瞧著陳斯遠(yuǎn),內(nèi)中之意不言自明。
陳斯遠(yuǎn)如今不缺銀錢,又因襲人方才說了一樁好事兒,讓其愈發(fā)篤定寶姐姐如今的心思,因是四下瞧了瞧,便自袖籠里掏出一百兩銀票遞了過去,道:“可憐見的,你且拿著花用,若是不夠再來尋我?!?/p>
襲人頓時紅了眼圈道謝。陳斯遠(yuǎn)卻不再停留,嘆息一聲邁步負(fù)手往沁芳亭而去。
那襲人卻盯著其背影不放,心下暗忖……這回不用自個兒伺候嗎?這般想著,心下五味雜陳,竟隱隱有些失落。
襲人凝眉觀量,直到陳斯遠(yuǎn)身形掩于山石草木之后,方才收回目光,抿著嘴兒又回了怡紅院。
這日匆匆而過,府中上下人等皆知有朝廷各部官員來尋遠(yuǎn)大爺,為著的正是那膠乳營生。
前些時日盛傳遠(yuǎn)大爺此番要虧了銀錢,誰知不過幾日情勢忽轉(zhuǎn)!隔天便有商賈登門遞帖子,更有與兩府有牽扯的商賈托了賈珍、賈赦欲求見陳斯遠(yuǎn)。
上下人等不禁咋舌,暗忖瞧這情勢,遠(yuǎn)大爺此番不是小賺,而是徹底生發(fā)了啊!
探春、惜春、湘云如今還小,隨著眾人略略稱贊也就是了;
黛玉放下心來,卻不論紫鵑、雪雁如何說,黛玉始終不曾打發(fā)人給陳斯遠(yuǎn)遞信兒。林妹妹既認(rèn)了那婚書,便將陳斯遠(yuǎn)當(dāng)了來日良人。良人有難,她自是要出面幫襯;良人順?biāo)欤纱喙Τ缮硗耍?/p>
寶姐姐一早兒送別了薛姨媽,本待尋了陳斯遠(yuǎn)私會,誰知他一早兒也出府而去。她心有不甘,于園中游逛之際瞧見了香菱,干脆大著膽子與香菱一道兒去了清堂茅舍。二人打了會子絡(luò)子,說過好半晌,寶姐姐這才回返;
二姑娘迎春處,這回非但是司棋,便是繡橘也動了心思,輪番勸說之下,迎春不厭其煩,卻不免也生出幾分心思來;
兩府之間原先還隔著個私巷,如今干脆只隔了一道墻。榮國府之事,寧國府又豈會不知?
這日賈珍蹙眉來尋尤氏,卻是因著那百草堂分潤,寧國府日子好過了許多,賈珍難免大手大腳起來。待聽聞膠乳營生大有可為,賈珍又想仿效先前百草堂,總要湊些銀錢買些股子才是。
誰知一盤賬才知,府中除去動不得的,能動的竟只剩下本月分潤來的千余兩銀錢。再計較公中賬目,大抵只能挪騰出兩千兩來,待年底再行歸還。于是賈珍便與尤氏計較,商議著此番先買個三千兩的股子。
尤氏自上回與陳斯遠(yuǎn)繾綣一回,緩了好些時日身子才好。奈何前兩日月事才走,前一回是白忙活了。聞聽賈珍有為難之意,頓時明晰其心思。
這上一回好歹還湊了五千兩,堂堂寧國府,此番竟只出三千兩?說出去顏面也不好看。是以賈珍那意思,不若由尤氏出面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