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沙彌賣弄道:“非也非也,還須得看佛祖旨意?!币婈愃惯h停步看過來,小沙彌說道:“這陳芥菜鹵,有些得用,有些毒性太大,便只能倒出來賣掉?!?/p>
陳斯遠略略掩了口鼻,蓋因此間霉爛臭味濃重。無怪寺中廣植花草,料想便是要遮掩此處的臭味。
陳斯遠暗自思量,想來是霉變時沾染了旁的霉素,比如那黃曲霉素?所以才導致不是每一缸陳芥菜鹵才有效用。至于之后也會死人,大抵是因著青霉素過敏?
陳斯遠不再多言,循大缸而行,逐個瞧過去,轉(zhuǎn)眼便到了玉佛殿后身。恰此間大缸里的芥菜霉變后長出三寸許的長毛來。
陳斯遠強忍著腐臭味兒,卻也知此物能救自個兒的性命。當下喚來小沙彌道:“我也不求陳芥菜鹵,不知這綠毛可能給我些?”
小沙彌想起師傅至善交代,忙點頭道:“師傅先前吩咐過,公子只管取用便是?!?/p>
陳斯遠謝過小沙彌,自袖籠里抽出個小巧錦盒來,又用夾子專選那綠色的長毛夾取,半晌方才取用了一匣子。
那小沙彌在一旁百無聊賴,恰此時一赤膊僧人遙遙招呼道:“緣空!你那褲子上的鼻涕被人瞧見了,快去漿洗了吧!”
小沙彌緣空頓時臊得面色通紅,當下哪里還顧得上作陪?只告罪一聲兒,悶頭便往后頭禪院跑去。
陳斯遠聽得那幾個赤膊僧人口無遮攔,什么葷話都說了出來,頓時搖頭不已。是了,此時的和尚極少一部分是為了佛法,大多數(shù)不過是為了一口吃食,又哪里來的六根清凈?
正待起身回轉(zhuǎn),忽而聽得身后佛殿里傳來女子悲切禱誦之聲:“善女子李蘭苕叩首祈求,我佛慈悲,愿憐惜遠兄弟……”
陳斯遠頓時一怔,那悲切之聲極為耳熟……是大嫂子李紈?
恰后殿門虛掩著,陳斯遠收攏了錦盒,便推門而入。
殿內(nèi)有回音,李紈禱誦之聲含糊起來,陳斯遠方才兜轉(zhuǎn)過來,便見那蓮花臺后頭竟有一機關(guān)。略略掃量一眼,陳斯遠便見水箱中有一膠乳球,恰好卡在孔洞上。其上又有水流緩緩注入。
思量一番,陳斯遠明白了,這是用水的浮力將膠乳球浮起?只是這機關(guān)又有何效用?
此時便聽李紈斷斷續(xù)續(xù)道:“若佛祖嫌弟子心不誠,弟子愿終生茹素,以半數(shù)陽壽來換遠兄弟好轉(zhuǎn)——吸~弟子自知罪孽深重,不該生出妄念來,余生愿晨更暮鼓,侍奉我佛左右……”
陳斯遠挪步出來,便見李紈顫顫巍巍捧了那舀子自地上膝行至金缽前,小心翼翼將內(nèi)中清水注入其中。清水又順著金缽下的管道流向后方水箱。
李紈眼睜睜看著面前的蓮花,心心念念期盼著其盛開,等了半晌卻不見其動彈一分一毫。
李紈頓時身形踉蹌,絕望道:“佛祖……不肯寬宥弟子嗎?”
女子凄婉的質(zhì)問聲,聽得陳斯遠心下一絞,心下略略思量,陳斯遠大步流星而出。他不知來日自個兒會不會后悔,卻知道這會子自個兒若不出去,只怕余生都要后悔。
李紈正失魂落魄之時,忽而有一只大手扶住其身形。李紈扭頭抬眼,頓時愕然道:“遠兄弟?”
她一身素凈衣裳,面上滿是淚痕,真真兒是梨花帶雨、我見猶憐。陳斯遠溫聲道:“求神拜佛不如求己,大嫂子快起來。”
李紈錯愕茫然間被其攙扶起,又忍不住去看那碩大的蓮花。
陳斯遠掃量一眼,頓時笑道:“想見內(nèi)中真佛還不容易?大嫂子且稍待!”當下撒開手,扭頭便轉(zhuǎn)去了后頭。
李紈依舊不知所措,那陳斯遠到得水箱前,探手擼了袖子,伸進去便拿開了膠乳球。
嘩啦啦流水聲中,機關(guān)轉(zhuǎn)動,便聽得嘎吱吱聲響,那花瓣緩緩綻開,露出內(nèi)中一尊半人大小的玉佛來。
李紈頓時瞪大了一雙桃花眼,又見陳斯遠自玉佛后緩緩轉(zhuǎn)出,頓時一顆心怦然作亂,張張口,千言萬語竟只化作了一句:“遠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