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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氣兒
寶姐姐接過來觀量一眼,便見其上是一首詩:春夜即事霞綃云幄任鋪陳,隔巷蟆更聽未真。枕上輕寒窗外雨,眼前春色夢中人。盈盈燭淚因誰泣?點點花愁為我嗔。自是小鬟嬌懶慣,擁衾不耐笑言頻。
以寶姐姐的才情,哪里瞧不出這詩寫的是黛玉?她心下頓時嗤之以鼻,心道林妹妹早有所屬,你如今寫了這詩稿又給誰瞧?
略略思量,寶姐姐忽而笑著贊道:“這詩極好,正好我要往姨媽處去,容我謄寫一遭也給姨媽瞧瞧。”
襲人不知緣由,趕忙研墨伺候。寶姐姐謄抄一遍,心下暗自計較,姨夫賈政最厭嫌寶玉擺弄這等濃詞艷賦,姨媽又是沒讀過書的,定瞧不出內情來。到時姨媽說不得便要與姨夫炫耀,那姨夫瞧了,定會嚴加管束寶玉。
拿定心思,略略坐了片刻,寶姐姐便拿了紙箋去尋王夫人。
誰知寶姐姐出得綺霰齋,才過得粉油大影壁,迎面便撞見邢夫人、鳳姐兒領著一群丫鬟婆子氣勢洶洶往大觀園而來。
寶姐姐上前見禮,邢夫人冷淡以對,便是鳳姐兒也因著心事重重,略略招呼一聲兒便急切進了大觀園。
寶姐姐停步目送一行人遠去,心下納罕不已,暗忖這莫非又出了什么變故?
存著心思,又不好跟過去觀量,便打發(fā)鶯兒去掃聽,自個兒挪動蓮步往王夫人院兒而去。
她卻不知,今兒個一早邢夫人便將鳳姐兒提了來。當著鳳姐兒的面兒,好一番陰陽怪氣,道:“——如今你管著家,不求你照顧迎春、岫煙,便是一碗水端平也不能?”
鳳姐兒心下莫名,問道:“太太,到底出了何事?”
“何事?你表妹被兩個粗使婆子欺負了去,才搬進園子幾日,就被楊、柳兩個婆子訛去了一兩多銀子!”
這榮國府的下人素來生著富貴眼,如陳斯遠那般的,一眾仆役雖心下鄙夷其家世,卻因其出手闊綽,見了面兒沒有不奉承的。就好比余四、余六這兄弟倆,哪一回不都好生答對了?算算這幾年下來,單是陳斯遠便賞了兄弟倆二、三十兩銀子!
財帛動人心,余下仆役、仆婦自然有樣學樣。
如邢岫煙這等家世不好又精窮,仆婦伺候起來自然便會心生怠慢。有些事兒便是如此,不上稱三兩三,上了稱重萬鈞!
邢岫煙再如何也是姑娘,竟被兩個粗使婆子勒索了去,鳳姐兒聞言頓時大怒:“還有這等事兒?太太容我去查,若楊柳兩個果然勒索了,今兒個我便打了板子攆出府去!”
邢夫人與鳳姐兒兩個年歲差不太多,偏生一個是婆婆,一個是兒媳。此前又因鳳姐兒沒少幫著老太太讓邢夫人下不來臺,是以二人積怨頗深。
此時情勢改易,老太太勢微,王夫人不聲不響當了大半個家,便是邢夫人也因著生了兒子,又有個好外甥做依靠,說話也硬氣了幾分。
反觀鳳姐兒,先前一心跟著老太太,與姑母王夫人本就有了隔閡。眼見情勢改了,方才重新轉頭投靠王夫人。正月里巧姐兒出了痘,鳳姐兒本想順勢歇息幾日,也好讓王夫人知道沒了她鳳姐兒府中便會亂作一團。
誰知王夫人竟搬出了三姑娘探春來協(xié)理!探春雖生疏,可性子爽利,又是個眼里不揉沙子的,有王夫人撐腰,這上下人等竟各司其職,并無太大錯漏!
鳳姐兒聽聞此事頓時坐不住了,其后方才有趁著藥性犯沖,重新挪房出來管家一事。
鳳姐兒心知肚明,若果然被大太太拿了痛腳,說不得王夫人順勢便會推出更聽話的探春來管家。方今之時鳳姐兒一直小心翼翼,又豈肯讓人得了話柄?
一旁的平兒也道:“太太也知,我們奶奶忙里忙外的,可不好管到姑娘們屋里。也是我們是在不知,如若不然,不用我們奶奶,我自個兒便將那兩個沒起子的打發(fā)了!奴幾輩兒的,還敢欺負到主子頭上,真真兒是作死!”
眼見主仆兩個怒不可遏,邢夫人一時沒多想,便道:“好,你既這般說我便信你一回。咱們這就去綴錦樓查個清楚!”
話說如今,一行人等進了大觀園,一路到得綴錦閣。此時二姑娘迎春往前頭小抱廈與李紈學女紅去了,內中只有邢岫煙、繡橘、篆兒與兩個粗使婆子。
眼見大太太、二奶奶氣勢洶洶而來,兩個婆子頓覺不妙,緊忙將一行人等迎了進來。
邢夫人高坐堂上,鳳姐兒陪坐下首。待邢岫煙等見了禮,鳳姐兒便發(fā)話道:“表妹莫多禮,快坐下說話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