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徒弟在旁記錄藥方:“干姜三錢,細辛三錢,茯苓五錢,五味子三錢,甘草二錢……師父,這用量是不是比尋常方子大些?”
“寒痰久積,非重劑不能建功?!贬蠓蛑钢幏剑案山獪仄⒎?,細辛散寒痰,茯苓滲濕,五味子斂肺,甘草調和,五藥合力,就像一支小分隊:干姜是將軍,下令驅寒;細辛是先鋒,沖鋒陷陣;茯苓是后勤,清理戰(zhàn)場;五味子是后衛(wèi),守住陣地;甘草是軍師,協(xié)調各方。這就是仲景先師的智慧,藥不在多,對癥則靈。”
他又細細交代煎法:“這藥得用砂鍋煎,先泡半個時辰,水要沒過藥兩指。大火燒開后轉小火,煎出的藥汁得有一碗半,像您這積痰深的,最好煎三遍,把藥渣里的勁兒都熬出來。藥汁晾到溫乎乎再喝,別燙著,也別放涼,就像喝熱粥,得熨帖著下去才管用?!?/p>
老張頭捏著藥方,手指還在發(fā)抖:“這藥……真能管用?我這病拖了十年,西醫(yī)說治不好了……”
“您信我,就按法子吃。”岐大夫送他到門口,指著巷口的老槐樹,“您看這樹,冬天看著枯枝敗葉,開春一場春雨就發(fā)芽。人也一樣,只要把寒邪趕出去,脾肺暖過來,痰自然就沒了。對了,這幾天別吃涼的,炒菜時多放姜,晚上用艾葉煮水泡腳,水要沒過腳踝,泡到微微出汗,助著藥勁兒散寒。”
五天后,老張頭再次來到岐仁堂,這次沒拄拐杖,走路也穩(wěn)了?!搬蠓?!神了!”他嗓門洪亮,再也不用捂著胸口咳,“喝到第三副,痰就稀了,能痛快咳出來了;第五副喝完,昨夜居然平躺著睡了個整覺,胸口那股子悶勁兒全沒了!”
他掀開衣襟,露出胸口:“您摸摸,以前總覺得這里涼颼颼的,現(xiàn)在跟揣了個暖水袋似的!今早吐痰,也不是白的了,帶點淡淡的黃,是不是快好了?”
岐大夫給他診脈,脈象比之前有力,舌苔也薄了些:“這是寒痰化了,好事!再吃五副鞏固鞏固,記得別再貪涼,脾肺暖過來不容易,得好好護著。”
旁邊等著看病的李大媽湊過來:“岐大夫,我也痰多,總覺得嗓子眼黏糊糊的,能吃這藥不?”
岐大夫讓她吐口痰看看——痰是黃稠的,像熬糊的糖漿,又看她舌尖紅,便搖了搖頭:“您這是熱痰,像燒糊的鍋底,得用清熱化痰的藥,比如川貝枇杷膏,可不能用這溫藥,不然就像火上澆油了?!?/p>
李大媽咋舌:“原來化痰還分寒熱?我還以為痰多了就吃化痰藥呢!”
“中醫(yī)治病,就像給莊稼澆水,旱田得多澆,澇田得排水,”岐大夫指著窗外,“您看這秋雨,下在干裂的地里是甘露,下在澇洼里就是災。治病也一樣,得先辨清是寒是熱,是虛是實,不然再好的藥也沒用。”
正說著,老張頭的老伴拎著一籃新摘的冬棗來了,非要塞給岐大夫:“俺家老頭子今早居然能幫我劈柴了!這藥真是神了,比吃十年西藥都管用!”
岐大夫笑著收下,看著老兩口相扶著走遠,轉身對小徒弟說:“你看,這苓甘五味姜辛湯雖簡單,卻藏著大道理——治病不光要治‘標’(肺里的痰),更要治‘本’(脾里的寒),就像疏通河道,不光要清淤(化痰),還得加固堤壩(溫脾),不然雨一淋又堵了。這就是中醫(yī)的‘標本兼治’啊?!?/p>
小徒弟點頭稱是,看著藥柜里的干姜和細辛,忽然明白:原來最平常的藥材,只要用得對路,就能發(fā)揮出驚人的力量,就像這深秋的陽光,看似微弱,卻能一點點融化積了一冬的寒冰。
岐仁堂的藥香混著雨后的桂花香,在青石巷里慢慢散開,像在訴說一個古老的真理:真正的醫(yī)道,從來都藏在順應自然、調和陰陽的智慧里,就像那碗溫熱的湯藥,不疾不徐,卻能撫平身體的褶皺,讓生命重歸舒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