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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3章 岐仁堂里解“溏”事：岐大夫治八類泄瀉的市井故事（第2頁）

老周剛走，租住在巷尾的北方漢子老趙就進(jìn)來了。他穿著一身藍(lán)色工裝，褲腳挽著，露出沾著水泥的小腿，操著濃重的北方口音說：“岐大夫，我一來南方就拉肚子，特別是吃了饅頭面條后更厲害，昨天工地食堂吃炸醬面，我吃了兩碗，結(jié)果拉了一下午，肚子還疼得直冒汗，今天早上連饅頭都不敢碰了?！?/p>

老趙在工地做瓦工，來南方快半年了，頓頓離不開面食?！拔覐男【统责z頭長大，覺得米飯不頂餓，工地食堂的面食都是重油重鹽，我吃得香，可肚子不答應(yīng)?！崩馅w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前幾天我媳婦從老家寄了袋面粉，我自己蒸了饅頭，結(jié)果吃了更嚴(yán)重，現(xiàn)在渾身沒力氣，搬磚都搬不動了?！?/p>

岐大夫讓他坐下，號了脈：“你這是面泄，面食滋膩，就像你往墻上抹水泥，抹薄了能粘住，抹厚了就會往下掉。你脾胃本來就不算強(qiáng)，來南方后，這里濕氣重，面食在潮濕環(huán)境下更難消化，就像水泥遇水會變軟，自然容易成泄瀉。”他提筆寫下養(yǎng)胃湯的方子，又在后面加了“蘿卜籽一錢”：“養(yǎng)胃湯里有茯苓、白術(shù)健脾，藿香、砂仁理氣，能幫著你消化面食。加一錢蘿卜籽，是因?yàn)樘}卜籽能消食除脹，《本草綱目》說它‘治食積腹脹，痰嗽失音’，正好消你面食的積滯?！?/p>

他又問：“你是不是腹痛得厲害？要是疼得受不了，就加一錢木香，木香能理氣止痛；要是泄瀉得重，就把方子里的藿香去掉，加半錢炮姜，炮姜溫脾止瀉，比藿香更對癥。”老趙聽得認(rèn)真，把岐大夫的話記在心里。岐大夫又叮囑：“你先停幾天面食，多吃些小米粥，煮的時候加幾塊山藥、幾顆紅棗，健脾養(yǎng)胃的效果好。我給你開代煎服務(wù)，每天讓小藥給你送藥到工地，你按時喝就行?！崩馅w連聲道謝，說等病好了，一定給岐大夫送袋自己蒸的白面饅頭。

這天剛交子時，巷子里靜悄悄的，只有幾聲狗吠。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把岐大夫從睡夢中驚醒。他披上衣裳，點(diǎn)亮油燈，開門一看，是退休工人劉大爺，由兒子攙扶著，凍得瑟瑟發(fā)抖。劉大爺穿著厚外套，卻還是縮著脖子，嘴唇發(fā)紫：“岐大夫，我每天凌晨三四點(diǎn)必拉肚子，拉完就沒事，白天好好的，吃了多少止瀉藥都沒用，蒙脫石散、瀉立停，全試過了，一點(diǎn)效果都沒有。我兒子帶我去醫(yī)院檢查，啥毛病都沒查出來，您說我這到底是啥怪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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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大爺?shù)膬鹤咏舆^話茬：“我爸退休后幫我?guī)O子，晚上起夜次數(shù)多，有時候一晚上要起三四次，我總勸他別太累，他不聽，說孫子離不開他。這半年來，就開始鬧這毛病，每天凌晨準(zhǔn)時醒，拉完之后渾身發(fā)冷，得裹著被子坐半小時才能緩過來?！?/p>

岐大夫把老人讓進(jìn)屋里，讓他坐在火爐邊，又給父子倆倒了杯熱水?！澳@是五更泄，又叫脾腎泄，不是怪病，就是得從根上調(diào)理?！贬蠓蛑讣獯钤趧⒋鬆?shù)耐竺}上，“脈沉細(xì)無力，舌淡苔白，這是腎陽虛的征兆。《傷寒論·辨少陰病脈證并治》里說‘腎司二便’，您這病根子在腎。五更時分是陽氣最弱的時候，就像冬天的凌晨，天最冷，您腎陽虛，沒法溫養(yǎng)脾，脾就像沒了柴火的鍋，沒法運(yùn)化水濕，水濕往下走，就成了泄瀉?！?/p>

劉大爺聽得恍然大悟：“原來是這么回事！我還以為是肚子里長了啥不好的東西呢。那該吃啥藥呀？”岐大夫提筆開方：“用米湯送服五味丸，米湯能養(yǎng)胃，五味子收斂止瀉，《神農(nóng)本草經(jīng)》說五味子‘主益氣，咳逆上氣，勞傷羸瘦，補(bǔ)不足，強(qiáng)陰，益男子精’，既能止瀉，又能補(bǔ)益氣陰。要是嫌麻煩，直接用五味子煎水喝也行，簡單方便?！?/p>

他又補(bǔ)充道：“另外，二神丸、椒樸丸也管用。二神丸是補(bǔ)骨脂、肉豆蔻，補(bǔ)骨脂溫腎陽，肉豆蔻溫脾止瀉，專門治脾腎兩虛的泄瀉；椒樸丸里有花椒、厚樸，花椒溫陽散寒，厚樸理氣祛濕，也對癥?；蛘哂闷轿干⑺头≤钕阃?，平胃散健脾祛濕，小茴香丸溫腎散寒，雙管齊下?！?/p>

見劉大爺神色萎靡，眼窩深陷，岐大夫又道：“您這病程長，身子虛得厲害，要是拉得久了，怕會傷了元?dú)?。要是吃了上面的藥還不見好，就喝椒附湯，附子溫腎陽，花椒散寒，就像給您的腎和脾各生了把火，把陽氣補(bǔ)起來，泄瀉自然就停了?！彼侄趧⒋鬆敚骸巴砩掀鹨箘e著涼，睡前用熱水泡腳，平時多吃點(diǎn)核桃、黑芝麻，都是溫腎的食物。帶孫子別太累，該歇就歇，身體養(yǎng)好了，才能幫襯兒子。”劉大爺連連點(diǎn)頭，接過處方，父子倆謝過岐大夫，慢慢走了出去——此時天已蒙蒙亮，巷子里傳來了第一聲雞鳴。

入伏那天，日頭毒得很，地面被曬得發(fā)燙，空氣里像冒著熱氣。工地的小吳被工友抬著進(jìn)來了，滿臉通紅，渾身是汗，衣服都濕透了，貼在身上?！搬蠓?，我中午在太陽下干活，突然頭暈眼花，接著就開始拉肚子，拉的全是稀水，還口渴得厲害，喝了兩瓶礦泉水都不管用。我這會渾身發(fā)軟，連站都站不起來了?！毙钦f著，頭一歪，差點(diǎn)暈過去。

工友趕緊解釋：“今天中午太陽太毒了，我們讓他歇會兒，他說要多賺點(diǎn)錢，給家里寄回去，硬是頂著太陽干了一中午。他還喝了冰鎮(zhèn)啤酒解渴，說冰啤酒涼快，結(jié)果沒多會兒就開始鬧肚子，頭暈得站不穩(wěn)，我們趕緊把他抬過來了。”

岐大夫摸了摸小吳的額頭，滾燙滾燙的，又看了看他的舌苔：“舌黃苔膩，脈浮數(shù)，是暑泄沒錯了。夏天暑氣重，就像蒸籠里的熱氣，夾著濕氣，一起鉆進(jìn)你身體里，侵入脾胃，脾胃被暑濕傷了，就成了泄瀉。你又喝了冰鎮(zhèn)啤酒，寒邪裹著暑濕，更難散了，所以又頭暈又腹瀉。”

小吳虛弱地問：“那該怎么辦呀？我還得干活呢，家里等著我寄錢回去呢。”岐大夫一邊開方一邊說：“別著急，《溫?zé)釛l辨·上焦篇》里說暑濕泄瀉要用利水滲濕的方子，胃苓湯或五苓散都行。胃苓湯健脾和胃，五苓散通陽化氣，都能把你身體里的暑濕排出去。加少許車前子效果更好，《神農(nóng)本草經(jīng)》說車前子‘主氣癃，止痛，利水道，通小便，除濕痹’，能把暑濕順著小便排出去，比單用止瀉藥管用?！?/p>

他讓小藥趕緊去抓藥，又對工友說：“你先給小吳喝些淡鹽水，別喝礦泉水了，淡鹽水能補(bǔ)充他流失的津液，防止脫水。這藥我讓小藥給你煎好，你給小吳帶回工地，讓他按時喝，喝完歇兩天，別再頂著太陽干活了?！彼謴某閷侠锬贸鰩缀修较阏龤馑?，遞給工友：“這個讓他帶在身上，以后要是覺得頭暈、惡心，就喝一支，能預(yù)防中暑。”工友連聲道謝，等小藥把煎好的藥裝在保溫壺里，便抬著小吳往工地去了。

過了幾日，鄰縣的王大夫來拜訪。他是岐大夫的舊識，也是個老中醫(yī)，這次來是想跟岐大夫交流些臨床經(jīng)驗(yàn)?？吹结蠓虬割^的醫(yī)案，王大夫拿起翻了翻，感慨道：“現(xiàn)在好多年輕大夫治泄瀉，就知道用收澀藥止瀉，不管啥病因，先堵上再說，可往往越治越重。前幾天我遇到個濕泄的病人，之前在別的地方用了訶子、罌粟殼，結(jié)果越拉越厲害，還腫了腿，后來我給他用了除濕湯，調(diào)了半個月才好?！?/p>

岐大夫點(diǎn)點(diǎn)頭，給王大夫倒了杯茶：“朱丹溪在《格致余論》里說得好，泄瀉日久體虛，用收澀藥還行，就像家里的墻裂了縫，要是墻本身結(jié)實(shí)，堵上就行；可要是剛發(fā)病，邪氣還沒排出去，就像墻縫里還塞著臟東西，光堵著不清理，臟東西遲早會把墻蛀得更壞，反而會變生他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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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指著醫(yī)案里老王的案例說：“你看這個濕泄的病人，要是一開始用了收澀藥，濕氣排不出去，留在身體里，輕則水腫，重則傷腎，那麻煩就大了。寒泄要溫寒，濕泄要祛濕，傷食泄要消食，氣虛泄要補(bǔ)氣，酒泄、面泄要對癥調(diào)飲食，五更泄要溫脾腎，暑泄要清暑濕，每類泄瀉的病機(jī)不同，治法方藥也得跟著變。《黃帝內(nèi)經(jīng)·素問·陰陽應(yīng)象大論》說‘治病必求于本’，這個‘本’就是病因病機(jī)，要是見泄止瀉，不分病因，那就是庸醫(yī)了。”

王大夫連連稱是，拿起筆，把醫(yī)案里的幾個案例抄了下來：“我回去要把這些案例給學(xué)生們當(dāng)教材，讓他們好好學(xué)學(xué)辨證施治的重要性?，F(xiàn)在的年輕人，總想著走捷徑，卻忘了中醫(yī)的根在于‘辨證’二字?！?/p>

這時，之前來治寒泄的小李提著一籃水果進(jìn)來了。他穿著干凈的快遞服，臉上帶著笑容：“岐大夫，您的藥太神了！吃了三天就好了，現(xiàn)在送件跑一天都沒事，昨天還送了個遠(yuǎn)單，來回二十公里，一點(diǎn)都不覺得累。這是我媳婦剛買的桃子，您嘗嘗?！彼阉旁谧郎希謴目诖锾统鲆粋€紅包：“這是診費(fèi)，上次走得急，忘了給您?！?/p>

岐大夫笑著把紅包推回去：“診費(fèi)上次你媳婦已經(jīng)給過了，水果我收下，紅包你拿回去。以后注意保暖，下雨天別再淋著了，要是覺得肚子不舒服，就先煮點(diǎn)生姜紅糖水喝，別等嚴(yán)重了再來。”小李不好意思地?fù)狭藫项^，說以后一定注意，又跟王大夫打了個招呼，轉(zhuǎn)身送件去了——巷口的快遞車還等著他呢。

夕陽透過窗欞，照在岐仁堂的藥柜上，“當(dāng)歸”“白術(shù)”“茯苓”的標(biāo)簽在光影中若隱若現(xiàn)。藥童小藥正蹲在地上整理藥材，把曬干的陳皮裝進(jìn)罐子里，嘴里還哼著小曲。岐大夫望著巷子里來來往往的行人，有提著菜籃子回家的大媽，有背著書包放學(xué)的孩子，有推著自行車賣豆腐的小販，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生活的煙火氣。

他拿起銅臼，繼續(xù)碾藥，白術(shù)粉簌簌落下，藥香裊裊?！皫煾?，您說為啥同樣是拉肚子，用藥差這么多呀？”小藥抬起頭問。岐大夫笑了笑：“因?yàn)槊總€人的病因不一樣，就像同樣是地里的莊稼蔫了，有的是缺水，有的是缺肥，有的是生了蟲，得先弄明白為啥蔫，才能對癥下藥。要是不管三七二十一，都澆水，缺肥的莊稼照樣長不好?！?/p>

小藥似懂非懂地點(diǎn)點(diǎn)頭，繼續(xù)整理藥材。這時，巷口傳來老王的聲音：“岐大夫，我把修鞋攤挪到老槐樹下了，今天生意不錯，修了五雙鞋呢！”岐大夫探出頭，笑著揮手：“好！記得多曬曬太陽！”老王的笑聲在巷子里回蕩，伴著藥香，飄向了老城的每個角落。

岐大夫知道，泄瀉雖小，卻是百姓的大事——拉得渾身乏力，就沒法干活；拉得食不下咽，就沒法照顧家人。他能做的，就是守著這小小的岐仁堂，仔細(xì)辨證，對癥用藥，用手里的毛筆和藥材，為百姓解除病痛。這“懸壺濟(jì)世”四個字，不是掛在嘴上的口號，而是藏在每一次診脈、每一張?zhí)幏?、每一句叮囑里，藏在這充滿煙火氣的市井生活里，日復(fù)一日，年復(fù)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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