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秀蘭聽得入了神,這些話比西醫(yī)的"炎癥感染"更對她的心思——她確實覺得自己像棵缺水又被泡了根的花,葉子干卷,根卻爛在濕泥里。"那岐大夫,我這病,該咋治?"
"得給您的肺澆水,但又不能澆太猛,還得把脾胃的灶臺燒旺點,讓濕氣能排出去。"岐大夫走到藥柜前,小周已經(jīng)備好紙筆。他一邊思索,一邊報出藥名:
"北沙參三錢,這是給肺補(bǔ)水的,《神農(nóng)本草經(jīng)》說它能補(bǔ)中,益肺氣,性子平和,不像人參那么燥;麥冬三錢,潤肺生津,治咽干口渴最管用,《本草綱目》說它久服輕身,不老不饑;"
他頓了頓,又道:"柴胡一錢半,黃芩二錢,這兩味是解少陽的火,就像打開窗戶透透氣,把口苦那股邪火散出去,《傷寒論》的小柴胡湯里就用它們;"
"然后是健脾利水的:茯苓三錢,白術(shù)二錢,《金匱要略》里說病痰飲者,當(dāng)以溫藥和之,這兩味藥就像給脾胃加柴添火,能把積水運走,還不傷津液;"
"咳嗽得止,痰得化:川貝母二錢,潤肺化痰,治這種黏痰最妙,《神農(nóng)本草經(jīng)》說它能主傷寒煩熱,喉痹;杏仁二錢,降氣止咳,讓肺里的氣順過來;"
"最后加知母二錢,清虛火,治您那喜冷飲的燥渴;炙甘草一錢,調(diào)和諸藥,就像家里的調(diào)和油,讓各種藥勁兒往一處使。"
小周飛快地記著,寫完遞給岐大夫看。岐大夫提筆改了兩處,把杏仁改成了"炒杏仁",又在茯苓后添了"皮"字。"炒過的杏仁沒那么寒,茯苓皮利水的勁兒更專,適合您這水腫。"他解釋道,又對韓秀蘭說,"這藥先拿五付,每天一副,水泡半小時,大火燒開,小火煎二十分鐘,倒出藥汁再煎一遍,兩次的混在一起,分早晚溫著喝。記住,別喝涼的,哪怕藥湯溫乎也行。"
"那我這冰綠豆湯。。。。。。"
"先停了吧。"岐大夫笑了,"等您肺里不燥了,脾胃有力氣了,再喝也不遲。這幾天可以煮點梨水,少放冰糖,潤潤嗓子就行。"
韓秀蘭攥著藥方子,心里踏實多了。藥鋪里的藥香混著窗外的槐花香飄進(jìn)來,她忽然覺得喉間的干澀輕了點。"謝謝您,岐大夫。我這病折騰四個月,聽您一說,倒像有譜了。"
"別客氣。"岐大夫送她到門口,"回去注意避風(fēng),早上別太早起來晾東西,您這肺現(xiàn)在跟剛抽芽的嫩柳似的,經(jīng)不起風(fēng)刮。"
五天后,韓秀蘭又來了。這次是老伴陪著,手里拎著個布袋子,進(jìn)門就笑:"岐大夫,神了!頭兩付藥下去,早上不嗆咳了,痰也能咳出來了,沒那么黏了。"她掀開眼皮讓岐大夫看,"您看這眼泡,消了大半!"
岐大夫再診脈,脈象比上次柔和了些,沉細(xì)里的"數(shù)"勁兒減了??瓷嗵?,舌尖還是紅,但邊緣隱隱透出點薄白苔。"口苦好點沒?"
"好多了,就是早上起來還有點。"韓秀蘭摸了摸腳踝,"這腫也消了,穿鞋不勒了。就是還是有點累,走幾步路就喘。"
"正常,久病必虛。"岐大夫點點頭,"肺陰慢慢補(bǔ)回來了,但肺氣還虛著。《脾胃論》說肺之脾胃虛,肺要靠脾胃運化的水谷精微來養(yǎng)。我給您在方子里加兩味藥:黃芪三錢,補(bǔ)肺氣;山藥三錢,健脾養(yǎng)胃,讓脾胃能生更多氣血,供著肺。"他又把柴胡減到一錢,"少陽的火差不多了,別再散太過。"
又過了十天,韓秀蘭第三次來,腳步輕快多了。她穿了件淡藍(lán)襯衫,面色是透著光澤的紅潤,不是之前那種虛紅。"岐大夫,您摸摸,我這舌頭底下都有津液了!"她伸舌頭,果然,舌面覆著層薄白苔,濕潤多了。"現(xiàn)在不咳了,也不口苦了,早上喝碗小米粥,胃里暖暖的,渾身都得勁。昨天跟老伴去公園遛彎,走了兩圈都不喘!"
岐大夫診脈后,撤了知母、黃芩,加了五味子:"《神農(nóng)本草經(jīng)》說五味子主益氣,咳逆上氣,現(xiàn)在主要是固住肺陰,別再耗散了。再吃五付,鞏固鞏固。"
最后一次來,韓秀蘭拎了袋自己蒸的槐花糕,非要塞給岐大夫。"這老槐樹的花,我看著它落,也看著自己好起來。"她笑得眼角的皺紋都舒展開了,"街坊鄰居問我在哪看好的,我說岐仁堂,岐大夫能把咳嗽和水腫一塊兒治,神了!"
岐大夫接過槐花糕,聞著淡淡的甜香,看向窗外。老槐樹下,幾個放學(xué)的孩子正撿槐葉玩,笑聲脆生生的。他想起《黃帝內(nèi)經(jīng)》里的話:"人以天地之氣生,四時之法成",這咳嗽與水腫,看似不相干,實則都是天地之氣在人身上的流轉(zhuǎn)出了岔子。醫(yī)者能做的,不過是順著天地的理,幫著把這股氣捋順了罷了。
竹簾被風(fēng)掀起,藥香混著槐花香漫出去,和遠(yuǎn)處菜市場的吆喝聲、公交報站聲融在一起,成了這城鄉(xiāng)結(jié)合部最踏實的煙火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