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到了半夜,守在旁邊的后生突然喊:"嬸子!你看,他不拉肚子了!汗也干了!"
婦人湊過去一看,男人的臉色雖然還是蒼白,但嘴唇的烏青淡了些,呼吸也勻了。正說著,男人突然哼唧了一聲,額頭開始發(fā)燙。"哎呀,怎么又發(fā)熱了?"婦人又慌了。
"別慌,這是好事。"岐大夫聞聲從里屋出來,摸了摸男人的額頭,又搭脈,"脈浮緩了,這是陰液恢復,陽氣回升,邪氣往外透呢。"他轉身對學徒說,"再煎桂枝湯,加人參15g。"
"桂枝湯?"小周記著方子,"這不是治太陽中風的嗎?"
"對。"岐大夫解釋,"現(xiàn)在陽氣回來了,但正氣還弱,邪氣往外走,用桂枝湯解肌發(fā)汗,加人參補元氣,讓陰陽調和,邪氣自退。"
桂枝湯加人參煎好時,天剛蒙蒙亮。男人喝了藥,沉沉睡去,直到第二天中午才醒,醒來第一句話就是:"渴。。。。。。"
"能渴就好。"岐大夫笑著說,"給他喝點米湯,別太稠。"
接下來的日子,岐大夫每天都來復診,方子從桂枝湯加人參慢慢換成了六君子湯,補脾胃、養(yǎng)氣血。婦人每天都來岐仁堂抓藥,臉上的愁云漸漸散了,話也多了起來:"岐大夫,您是不知道,那天晚上我摸著他的手,涼得像冰,我以為再也見不著他了。。。。。。"
岐大夫一邊寫方子一邊說:"治病就像打仗,得看清形勢。一開始他是外感風寒,該用發(fā)汗解表的藥,卻用了平胃散這種治內傷的,把邪氣引進來;后來又盲目發(fā)汗攻下,就像家里著了火,不先滅火,反倒把墻拆了,能不出事嗎?"他放下筆,"《黃帝內經(jīng)》說謹守病機,各司其屬,就是說看病得找準病因,不然南轅北轍,只會加重病情。"
一個多月后,老王能自己拄著拐杖來岐仁堂了,雖然還有些虛弱,但面色紅潤,說話也有力氣。他特地給岐大夫送了塊"妙手回春"的牌匾,紅綢子在陽光下閃閃發(fā)亮。
那天傍晚,岐大夫坐在堂前的竹椅上,看著牌匾,對小周說:"你看這病,從太陽病變成太陰陽明合病,再到亡陽,就像路走岔了,一步錯步步錯。但只要找準癥結,哪怕到了絕境,也有轉機。"他拿起那本翻得卷了角的《傷寒論》,"古人的方子,都是從無數(shù)病例里熬出來的,關鍵是要會用,懂得什么時候該放手用重藥,什么時候該輕緩調理。"
小周點點頭,看著窗外的夕陽把岐仁堂的影子拉得很長,藥柜上的標簽在暮色里模糊成一片,只有"附子"那格的標簽,被手磨得格外亮。
又過了一個月,老王徹底好了,特地帶著一籃子自家種的橘子來謝岐大夫。"岐大夫,您這救命之恩,我們這輩子都忘不了。"他說著,眼圈又紅了。
岐大夫接過橘子,剝開一個遞給老王:"病好了就好,以后注意保暖,別再淋雨了。"他指著診室墻上掛的《傷寒論》條文,"你看這上面寫的太陽病,發(fā)汗太過,遂致痙,就是說治病不能太過,過了就出問題。不管是用藥還是調理,都得恰到好處。"
老王邊吃橘子邊點頭:"您說得對,以后看病,還得找您這樣懂行的。"
那天的陽光很好,透過窗欞照進岐仁堂,藥香混著橘子的甜味,在空氣里慢慢漾開。岐大夫看著街上往來的行人,心里想:醫(yī)者,意也,揣度病情,把握時機,方能藥到病除。這道理,得讓更多人知道才好。
后來,老街的人都知道了岐大夫夜救亡陽人的事,都說岐仁堂的岐大夫不僅醫(yī)術高,膽子也大,敢用大劑量的附子救人。岐大夫聽了,只是笑笑:"不是膽子大,是病情需要。該用重藥的時候不用,那是見死不救;不該用的時候亂用,那是草菅人命。"
日子一天天過,岐仁堂的藥碾子還在轉,銅鈴聲依舊在老街的晨霧里飄蕩,岐大夫的故事,也像這藥香一樣,在零陵的街巷里慢慢傳開,成了人們茶余飯后的談資,也成了岐仁堂里,一段關于堅守與智慧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