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渡雪胸口劇烈起伏了幾下:“他在煉……什么?”
“真正的幽冥之主,后土。蓋依魂契所言,無主之魂將自身獻于后土,后土便可保其不毀不散,看似十分公平,卻因后土早已被陰長生褻瀆,酆都眾鬼便自始至終是他的階下囚?!?/p>
“后土……”
失血令宋渡雪頭暈?zāi)垦#瑥姄沃豢跉?,神智不清地喃喃道:“太古之初,女媧造人所用的神物,世上竟然還有殘余……他想做什么?”
“效仿上古魔神,以邪祟之身登仙?!必霖憜柎鸬溃指采纤味裳┑碾p眼:“然逆天而為絕非輕易,悖于天者,處處為天所悖。圣人之血,孽骨之淚,今神之生,昔鬼之死,四方逆象齊聚于今日,喚醒后土足矣?!?/p>
宋渡雪的意識逐漸下沉,已經(jīng)聽不清他的聲音,卻還想掙扎:“什么圣什么鬼……你、你再說一遍。”
亓貞問不禁莞爾,俯身與他額頭相抵,闔上雙目低聲道:“睡一覺罷,三清的通明子。生逢亂世,是劫難亦是機緣,吾窮盡畢生未解的妄念,便交給你了?!?/p>
一道白光自他眉心飛出,飄然沒入宋渡雪的印堂,后者身形一震,如遭雷殛,陡然僵滯不動了。
罪人知微自盡時已入洞虛后期,近乎化神,心念之深如淵似海,他毫無防備地撞入其間,恰如一只迷失方向的小飛蟲,萬象塵世盡在眼前浩瀚鋪開,因與果相和相應(yīng),緣與會互為表里,過去未來悉數(shù)連貫成線,而此時不過是線上一點,俯仰之間,千年萬歲似信風(fēng)穿堂而過,難免忘卻今夕何夕。
于是恍然大悟,原來不聞不問,無情無義,并非主動摒棄,只是一眼便已望穿,所以像拂去衣上塵般隨手拋棄而已。
難怪……難怪……
窮道至此,聚散離合皆如浮沫,除了蒼天之外的謎底,還有什么能困他五百年呢?
*
“向東再行三里,從路口轉(zhuǎn)而向南,十里之內(nèi)會有鬼趕來阻攔,闖過去?!?/p>
杜如琢原話復(fù)述了一遍,朱英“嗯”了聲,半句廢話也沒有,數(shù)息之間掠出了十里,耳根微動,果然聽見了利器破空之聲,左手提劍“鏘”地攔住流矢,旋即身影一閃,縱身鉆進錯綜復(fù)雜的小巷中,在黑暗中按劍狂奔,跑出了連鬼都眼花繚亂的彎路。
然而追兵亦來勢洶洶,兩道氣息自前后包夾而來,朱英往后瞥了一眼,抬手悄然將一張符咒貼在轉(zhuǎn)角墻上,同時去勢不減,莫問劍嘯如雷霆,挾萬鈞之勢狠狠往前斬去。
“噗——”
那守在前方的惡鬼全神貫注,持斧相迎,卻不想撞上來的并非劍氣,而是一口噴射而出的……唾沫?
還是剛嚼過辣椒的唾沫星子,直燒的眼睛疼。
隱蟬一口金光護體咒噴在鬼身上,好比開水洗頭,燙了他個劈頭蓋臉,卻也知只是雕蟲小技,沒什么實際作用,趕緊掉頭拼命往回飛。
方才一道障眼法扭曲了方位,朱英的劍鋒看似向前,實則往后,后面那鬼猝不及防,倉皇舉起鎖鐮抵擋,只聽一聲刺耳的錚鳴,鐮刃竟硬生生被她劈了個豁口出來!
還不待二鬼反應(yīng),朱英已回身探手一握,捉住半空撲扇翅膀的隱蟬,一躍而起踩上長劍沖出了窄巷,與此同時合掌引爆符咒,霎時從她最初所貼的那一張起,由外向內(nèi)“轟隆隆”地炸塌了半條街,徹底淹沒了她的氣息。
杜如琢一個安逸清閑蹲在洞府中刻銘文的器修,何曾親身體驗過這般驚心動魄的戰(zhàn)斗,哪怕本人遠在幾十里之外,也緊張得心臟狂跳,手心都冒汗了,忍不住喝采道:“師妹好身手!今日要是能全身而退,以后我買你材料都打八折!”
朱英光顧著注意四周的動靜了,沒仔細聽,過去片刻才覺得不對,抽著氣啞聲問:“你買我材料,打八折?”
杜如琢笑道:“為報師兄鼎力相助之恩,不過分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