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看快看,‘驚鴻樓’的說書先生又開新篇了!”
“聽說今日要講的,正是國師大人與夫人定情帝星臺那一段!”
“真的?我最愛聽這個!上次那段‘雪淵屠龍’,我聽了八遍都不過癮!”
謝緒凌掀開車簾一角,只見不遠處的茶樓“驚鴻樓”下,已是人山人海,將整條街道堵得水泄不通。
樓上,一名中年說書先生正口若懸河,一塊醒木拍得啪啪作響。
“……要說咱們這位國師夫人慕氏,那可不是凡人!想當初,她與國師大人還是血海深仇,幾番生死搏殺,何等驚心動魄!可天命難違,姻緣天定??!在那帝星臺上,天罰降世,紫電雷光,九天神佛都要收了她去!是咱們國師大人,以身犯險,逆天而行,這才保下了這段曠世奇緣!”
說書人語調(diào)激昂,底下聽客如癡如醉,不時爆發(fā)出陣陣叫好聲。
“先生說得好!我聽人說,夫人的命格,是紫微帝星都鎮(zhèn)不住的!所以才引來天罰!”
“何止啊!我二舅家的三外甥在邊軍當差,他說親眼見過夫人一陣破軍,誅殺前朝邪祟!那場面,萬千冤魂齊出,鬼哭神嚎,都被夫人一劍斬得干干凈凈!”
“我家隔壁的王大嬸,去年得了重病,眼看就要不行了。她天天去給夫人的長生牌位上香,你猜怎么著?半個月后,病竟然好了!”
街頭巷尾的議論,一句句清晰地飄入車廂。
慕卿潯聽著這些被過分夸大,甚至憑空捏造出來的“神跡”,一時間哭笑不得。她何時有過長生牌位?
“雪淵屠龍?我怎么不記得我們屠過龍?”她側(cè)過頭,看向謝緒凌。
謝緒凌的臉上也出現(xiàn)了一絲罕見的無奈:“大約是那條被天罰驚走的雪蛟,在他們口中,便成了龍。”
慕卿潯靠在軟墊上,聽著外面的喧囂,心情卻漸漸沉靜下來。
她明白了。
趙洵為何非要逼她承認那“禍水”之名,又為何在她給出“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的答案后,立刻用一杯御酒來捆綁她。
因為在民間,在那些她從未接觸過的說書人與販夫走卒口中,她早已不是單純的“謝緒凌之妻”,而成了一個符號,一個象征。
一個“逆天改命”的傳奇。
一個能引來天罰,亦能破陣誅邪的“非凡之人”。
百姓們將對現(xiàn)實的不滿,對改變命運的渴望,通通寄托在了她的身上。她的存在,本身就是對皇權(quán)的一種潛在挑戰(zhàn)。
帝王,怎能容忍一個臣子之妻,擁有堪比神祇的聲望?
“他怕了?!蹦角錆≥p聲說。
“是?!敝x緒凌放下了車簾,隔絕了外界的嘈雜,“所以,他要將你這尊百姓心中的‘神’,變成他手中的‘器’。今日這杯酒,就是一道敕令。他要告訴所有人,你的‘天命’,是朕賜予的,你的福禍,由朕掌控。”
“而你替我喝了。”慕卿潯接著他的話說,“你替我拒絕了這道敕令。”
謝緒凌沒有言語,只是握住了她的手。
馬車緩緩駛離了喧鬧的街市,朝著國師府而去。
這一夜,注定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