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恩浩蕩的銀子,何時能發(fā)放到將士家屬手中?”她追問。
錢振的額角滲出了一點汗?!斑@個……戶部那邊還在走流程,下官……下官也催過了,想來……快了?!?/p>
“有多快?”慕卿潯步步緊逼,“是一個月,還是三個月?北朔苦寒,許多人家,就等著這筆錢過冬買糧。朝廷的流程,難道比人的命還重要?”
“這……這……”錢振被問得張口結(jié)舌,冷汗順著鬢角滑了下來,“下官回去,一定再催!一定!”
“那便有勞了?!蹦角錆〔辉倏此?,端起了桌上的茶,“福伯,送客?!?/p>
錢振如蒙大赦,擦了擦汗,狼狽地躬身告退。
直到他的身影徹底消失在月亮門后,謝緒凌才開口,語氣里帶著一絲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笑意:“我以為,你會當(dāng)場給他難堪?!?/p>
“那只會讓他回去大肆宣揚,說我仗勢欺人,跋扈善妒?!蹦角錆∽叩綍盖?,將那份名冊鋪開,“殺雞儆猴,也得挑對雞。他還不配?!?/p>
她的手指劃過名冊的封面,神情冷了下來。
謝緒凌走過去,站在她身側(cè)。
兩人一同低頭看去。
名冊做得十分詳盡,籍貫、姓名、所屬部隊、陣亡地點,一一在列。
慕卿潯看得很快,一目十行。起初還只是蹙眉,看到后面,她的手開始發(fā)抖。
“怎么了?”謝緒凌問。
“你自己看。”她的指尖,點在其中一頁的幾個名字上。
謝緒凌的視線落在那些名字上,片刻之后,他原本還算平和的臉色,徹底沉了下去。
“馬三元,王和,趙甲……”他一個一個地念出聲,每一個字都像是從齒縫里擠出來的,“這些人,是去年秋天,在京城嘩變被就地正法的逃兵?!?/p>
“不止?!蹦角錆》胶竺鎺醉摚钢硪淮?,“這些人,是兵部尚書柳大人的遠房親戚,戶部侍郎的小舅子……他們什么時候,成了我北朔軍的陣亡將士?”
偌大的花園,瞬間安靜得可怕。
只有風(fēng)吹過海棠樹,發(fā)出沙沙的聲響。
“好手段?!痹S久,謝緒凌才吐出這三個字。
他不是憤怒,而是覺得冰冷。
這是一個死局。
他若在這份名冊上用了印,就等同于承認(rèn)了這些逃兵、這些關(guān)系戶,都是他麾下的“烈士”。這不僅是貪墨撫恤金的重罪,更是欺君罔上,玷污了整個北朔軍的清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