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明沒接話,轉(zhuǎn)身往屋外走。院墻上的“為人民服務(wù)”標語被雨水沖刷得斑駁,墻根處堆著幾卷嶄新的電纜,包裝上的型號與白溪村所需的完全不符,卻印著宏達礦業(yè)的入庫章。
山坳里的挖山工程還在繼續(xù),爆破的悶響震得地面發(fā)顫。
周明找到王老漢家時,老太太正蹲在屋檐下曬發(fā)霉的臘肉,竹匾里的油星混著塵土,在陽光下泛著油膩的光。
“周書記嘗嘗這個?!彼f來塊硬邦邦的紅薯干,“停電那幾天,就靠這個填肚子,娃他爹的胰島素沒地方冷藏,現(xiàn)在天天頭暈?!?/p>
堂屋里的座機旁堆著張紙,上面記滿了撥打供電所電話的時間,最早的是凌晨三點,最晚的是深夜十一點,每個時間后面都畫著個叉。
“村支書說供電所的人忙?!崩蠞h蹲在門檻上抽著旱煙,煙鍋里的火星明明滅滅,“可我看見趙所長坐著宏達礦業(yè)的車,在鎮(zhèn)上的飯館里喝酒,喝到后半夜才出來?!?/p>
市紀委的突擊檢查持續(xù)到后半夜。
技術(shù)科的同志拆開供電所的電話交換機,發(fā)現(xiàn)外線接口被人為調(diào)成了忙音模式,只有內(nèi)部短號能打進來。
更刺眼的是趙鐵軍的通話記錄,近一個月與宏達礦業(yè)老板的通話時長,是與報修村民通話的十七倍。
“劉書記,趙鐵軍招了。”林昊在電話里的聲音帶著壓抑的怒火,“宏達礦業(yè)的挖山工程沒批文,他收了二十萬好處費,故意掐斷外線,讓村民沒法舉報。昨晚的值班電話,其實被他鎖在抽屜里?!?/p>
劉曉雅望著窗外的萬家燈火,每盞燈下都該有溫暖的故事,而白溪鎮(zhèn)的山民們,卻在黑暗里數(shù)著未接來電的數(shù)字。
她想起周志高常說的,“群眾的事再小也是大事,就像供電所的電話,通了就是民心,斷了就是隔閡”。
“讓他們立刻恢復(fù)供電?!彼穆曇敉高^電話線傳到白溪鎮(zhèn),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趙鐵軍就地免職,涉嫌受賄的部分移交司法?!?/p>
“另外,查宏達礦業(yè)的挖山手續(xù),誰批的找誰,挖斷的電纜要賠,污染的水源要治,少一樣都不行?!?/p>
凌晨的山坳里亮起第一盞燈。
王老漢家的冰箱重新啟動,嗡嗡的聲響里,老太太把最后一塊臘肉放進冷凍層。
供電所的搶修車停在路邊,年輕的電工正踩著梯子接電纜,趙鐵軍的辦公桌前,周明正在核對厚厚的賬本,每一筆與礦業(yè)公司的資金往來,都被紅筆標得清清楚楚。
劉曉雅收到周明發(fā)來的照片時,天邊剛泛起魚肚白。
照片里的值班電話被擦得锃亮,聽筒端端正正地放著,旁邊貼了張新紙條:“24小時暢通,斷線請打紀委監(jiān)督電話”。
她想起剛參加工作時,老書記說的“當官的本分,就是讓老百姓的日子亮堂起來”。
此刻的晨光漫過紀委大樓的窗欞,在舉報信上投下溫暖的光斑,那些歪歪扭扭的字跡仿佛活了過來,變成山民們舒展的笑臉。
“林昊,把這個案例放進警示教育材料里?!彼仙暇碜?,金屬搭扣的輕響像句承諾,“告訴所有干部,群眾的電話打不通,心就會涼,心涼了,路就走不遠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