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七的晨光穿透四合院的垂花門時,周志高正在幫劉曉雅整理行李。
紅木衣柜里掛著的中山裝熨燙得平平整整,最上面一格放著未拆封的七夕酒——那是劉老硬塞給他的,說“去西北冷,晚上喝點驅(qū)寒”。
周洛汐抱著布娃娃蹲在門口,小臉上寫滿不舍:“爸爸,還要好久才能回來嗎?”
“洛汐乖,”劉曉雅蹲下身給女兒系好圍巾,“爸爸去工作,很快就回來?!?/p>
周志高走過去抱起女兒,聞到她頭發(fā)上淡淡的雪花膏味:“等爸爸回來,帶你去頤和園看冰燈?!?/p>
劉老拄著拐杖從里屋出來,手里提著個油紙包:“給你包了點醬牛肉,路上吃?!崩先说氖治⑽㈩澏?,眼神里是藏不住的關(guān)切。
車子駛過永定河大橋時,周志高回頭望去,劉老還站在門樓下?lián)]手,藏青色唐裝在晨霧中像一尊守望的雕像。
他想起這幾天陪老人下棋的情景——劉老總愛用“馬后炮”,一邊落子一邊念叨:“志高啊,做事要像下棋,得看三步以后。”
此刻,西北市礦難的卷宗攤在膝上,二十三名被困礦工的照片刺得他眼睛生疼。
“周書記,西北市紀(jì)委的加急電報,”秘書小陳遞過平板電腦,“礦場老板王富貴昨天又威脅遇難家屬了,說‘敢鬧事就拆了他們的祖墳’。”
周志高放大屏幕上的照片——低矮的磚瓦房前,幾個面容憔悴的婦人抱著遺像,身后是挖掘機留下的履帶印。他想起文檔里那句話:“腐敗分子只手遮天的惡性事件”,指尖在屏幕上劃出刺耳的聲響。
下午三點,專機降落在西北市咸陽機場。撲面而來的寒氣帶著煤灰味,比京城干冷得多。
前來接機的西北市紀(jì)委書記老鄭臉色灰敗,上車后直接遞過一份尸檢報告:“周書記,這是十八名遇難礦工的鑒定結(jié)果,不是塌方致死,是……是窒息?!?/p>
周志高猛地抬頭:“什么意思?”
“礦洞早有預(yù)兆,王富貴為了搶工期,讓人封死了通風(fēng)口,”老鄭的聲音帶著顫抖,“救援隊挖開洞口時,里面的氧氣含量只有8%?!?/p>
車子駛過灰蒙蒙的市區(qū),周志高看著窗外掠過的煤場——巨大的傳送帶像黑色的巨龍,將地底的財富源源不斷地輸送到少數(shù)人手中。
“市政府為什么不管?”他的聲音冷得像冰。老鄭嘆了口氣:“王富貴是市委副書記張某的小舅子,每年給市里‘捐’不少錢。礦難發(fā)生后,張某讓人把‘安全生產(chǎn)事故’改成了‘自然災(zāi)害’,連死亡人數(shù)都報成‘三人輕傷’?!?/p>
周志高想起文檔里“以權(quán)勢壓迫家屬”的描述,突然覺得這西北的冬天,比鐵窗還要冰冷。
傍晚時分,周志高來到礦難家屬安置點。臨時搭建的帳篷里擠滿了人,煤煙味和哭聲混雜在一起。
一個抱著嬰兒的婦人看見穿中山裝的周志高,突然撲過來抓住他的衣角:“領(lǐng)導(dǎo)!你可要給我們做主啊!我男人到死都沒閉上眼……”她的聲音嘶啞,眼淚滴在周志高的褲腳上,瞬間洇出深色的痕跡。
“大姐,你放心,”周志高扶起她,觸到她手上凍裂的傷口,“我是中紀(jì)委的周志高,這次來,就是為了查清楚?!?/p>
旁邊的老人突然跪了下來:“周書記!王富貴說要拆我們的房子,我們沒地方去??!”周志高連忙扶起老人,看見他身后的帳篷上用紅漆寫著“滾出西北”四個大字。
“老鄭,”周志高轉(zhuǎn)過身,聲音里帶著壓抑的怒火,“立刻安排家屬住進賓館,所有費用由紀(jì)委承擔(dān)。誰敢動他們一根手指頭,我讓他牢底坐穿!”
離開安置點時,夜幕已經(jīng)降臨,礦區(qū)的燈火在遠處閃爍,像一只只貪婪的眼睛。小陳遞過保溫杯:“周書記,您晚飯還沒吃。”他擺擺手,望著漫天繁星——在這片被煤灰遮蔽的天空下,還有多少雙眼睛在盼著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