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安置點時,夜幕已經(jīng)降臨,礦區(qū)的燈火在遠處閃爍,像一只只貪婪的眼睛。小陳遞過保溫杯:“周書記,您晚飯還沒吃?!彼麛[擺手,望著漫天繁星——在這片被煤灰遮蔽的天空下,還有多少雙眼睛在盼著天亮?
深夜十二點,周志高突然接到劉曉雅的電話。
“志高,爺爺剛才下棋時突然暈倒了,現(xiàn)在在301醫(yī)院,”妻子的聲音帶著哭腔,“醫(yī)生說是過度勞累,你要不要回來看看?”
“照顧好爺爺,我怕是暫時走不開,但會盡快趕回來?!敝苤靖呶罩娫?,聽著聽筒里傳來的忙音,想起老人白天塞醬牛肉時說的“注意身體”。窗外,西北的寒風(fēng)呼嘯而過,像在為十八名冤死的礦工悲鳴。
“小陳,通知西北市紀委,明早八點召開緊急會議,”他放下電話,聲音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讓市委副書記張某、礦場老板王富貴,還有涉事的安監(jiān)局、公安局負責(zé)人,全部到會?!毙£惇q豫了一下:“周書記,您不先……”
“不用,”周志高打斷他,“劉老要是醒著,也會讓我先把老百姓的事辦好?!?/p>
第二天清晨,周志高站在會議室窗前,看著雪粒打在玻璃上。墻上的電子屏顯示著“西北市礦產(chǎn)安全事故專項調(diào)查會議”,而他面前的桌子上,擺著十八份遇難礦工的家庭資料——有剛結(jié)婚的新郎,有等著攢錢給女兒治病的父親,還有一個月前剛拿到大學(xué)錄取通知書的年輕人。
“周書記,人都到齊了?!崩相嵉穆曇舸驍嗔怂乃季w。會議室里,王富貴穿著貂皮大衣坐在角落,時不時掏出手機發(fā)信息;張副書記則正襟危坐,手里轉(zhuǎn)著核桃,眼神閃爍。
周志高沒有坐下,而是走到白板前,用紅筆寫下“王富貴”三個字:“你來說說,礦洞坍塌前,有沒有收到預(yù)警?”
王富貴脖子一梗:“周書記,這是自然災(zāi)害,跟我有什么關(guān)系?”
“自然災(zāi)害?”周志高猛地轉(zhuǎn)過身,將尸檢報告摔在桌上,“十八個人因為缺氧窒息而死,你告訴我是自然災(zāi)害?”
他的聲音在會議室里回蕩,王富貴下意識地往后縮了縮。
“張副書記”周志高的目光轉(zhuǎn)向市委副書記,“你分管安全生產(chǎn),礦難發(fā)生后為什么謊報軍情?”
張副書記清了清嗓子:“周書記,當時情況緊急,怕引起恐慌……”
“恐慌?”周志高冷笑一聲,“比起十八條人命被掩蓋,你更怕的是自己的烏紗帽吧!”
會議室里鴉雀無聲,只有周志高的聲音在繼續(xù):“從現(xiàn)在開始,西北市紀委成立專案組,王富貴當場控制,張某停職接受調(diào)查?!?/p>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我周志高今天把話放這兒,這個案子查不清楚,我就不回京城!”
散會后,周志高接到了劉曉雅的電話:“志高,劉老醒了,第一句話就是問‘志高在西北怎么樣了’?!敝苤靖呶罩娫?,望向窗外漸漸放晴的天空,雪粒停了,遠處的礦場在陽光下閃著冷光。
“你告訴爺爺,”他的聲音柔和下來,“西北的雪停了,我很快就能把事情處理好?!?/p>
接下來的三天,周志高帶著專案組連續(xù)奮戰(zhàn)。
他們在王富貴的辦公室搜出了行賄賬本,里面記錄著給張某及其他官員的“好處費”;在安監(jiān)局找到了被篡改的巡查記錄;甚至發(fā)現(xiàn)公安局曾接到家屬報警,卻以“鄰里糾紛”為由不予立案。
“周書記,王富貴交代了,”老鄭拿著審訊記錄沖進辦公室,“他說張某讓他‘搞定’家屬,費用由市里‘報銷’?!?/p>
周志高正在看遇難礦工的照片,聽到這話,筆尖在紙上劃出一道長長的墨跡。他想起那個抱著嬰兒的婦人,想起老人膝蓋上的塵土,突然覺得胸口堵得厲害。
“通知媒體,”周志高站起身,“明天上午十點,召開新聞發(fā)布會,公布礦難真相?!?/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