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莉森的心跳瞬間卡在喉嚨里。她的名字,首字母就是A。
“鐺——鐺——鐺——”
教堂的鐘聲再次響起,這次卻像是斷了線的珠子,敲到一半突然卡住,只剩下刺耳的嗡鳴。窗外的雪不知何時停了,月光穿透云層,照在院子里的老蘋果樹上,樹杈間掛著個黑影,像是件被風吹起的紅斗篷。
閣樓的方向傳來木箱倒地的聲響,緊接著是密集的鈴鐺聲,一串接一串,像是有無數(shù)只手在搖晃那些銹透的鐵鈴。艾莉森轉(zhuǎn)身要上樓,卻被盧卡斯拉住,他指著門口的地板,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你看……腳印……”
更多的小腳印從樓梯上蔓延下來,密密麻麻,像是有一群孩子光著腳跑過,腳印邊緣沾著的冰碴正在融化,在地板上積成小小的水洼,倒映出天花板上晃動的影子——一個戴著寬檐帽的輪廓,手里舉著什么東西,在月光下閃著紅亮的光,像是一串冬青果。
壁爐的灰燼里突然冒出火星,接著燃起幽綠的火苗,映得整個客廳忽明忽暗。火苗里飄出那股甜香,比閣樓里的更濃,像是有人在燃燒成箱的糖果。艾莉森在火光里看見壁爐壁上多了行字,是用燒黑的木炭寫的:
“還差兩個?!?/p>
盧卡斯突然想起什么,瘋了似的沖向門口,抓起那串新鮮的冬青枝就往門外扔,紅果砸在臺階上,裂開的果肉里流出暗紅的汁液,像血一樣滲進積雪里。
“別碰它們!”他吼道,聲音里帶著哭腔,“書里說……他每年都要找夠三個孩子……”
話音未落,閣樓的鈴鐺聲突然停了。整棟房子陷入死寂,連窗外的風聲都消失了。艾莉森慢慢轉(zhuǎn)過頭,看見樓梯扶手上,不知何時纏滿了冬青枝,紅果綠針一路向上,消失在閣樓門口的陰影里,而陰影深處,有個模糊的身影正緩緩站直,帽檐下的疤痕在月光里閃了一下。
然后,他們聽見了第三個聲音——不是鈴鐺,不是腳步聲,是孩子的笑聲,清脆得像冰凌碎裂,從閣樓里飄下來,混著那股甜香,繞著他們的腳踝盤旋。
盧卡斯的手摸到門把,卻發(fā)現(xiàn)門鎖不知何時銹死了,鑰匙孔里插著根冬青枝,紅果堵住了鎖芯。
壁爐的火苗突然竄高,照亮了艾莉森手腕上那點紅——那滴冬青果漿不知何時暈開,變成了個小小的圓環(huán),像個未完成的印記。
遠處的教堂終于敲完了最后一聲鐘,十二點了。
圣誕夜,到了。
十二點的鐘聲余韻還沒散盡,閣樓里的笑聲突然變了調(diào),像被掐住喉嚨的雀鳥,戛然而止。緊接著,是布料摩擦的窸窣聲,一步,兩步……有人正順著樓梯往下走,腳步聲踩在積灰的木板上,揚起細塵,混著那股腐爛糖果的甜香,一層一層壓下來。
艾莉森死死攥著那本傳說冊子,指節(jié)泛白。書頁間夾著的一張舊地圖掉了出來,落在壁爐邊,火光恰好照亮了用紅墨水標注的位置——正是他們現(xiàn)在住的這棟老房子,旁邊用小字寫著:“圣尼古拉斯的臨時寓所,1927年冬”。
樓梯轉(zhuǎn)角處的煤油燈突然晃了晃,燈芯爆出個火星,映出個拉長的影子。寬檐帽,紅斗篷,還有……斗篷下擺掃過地面時,發(fā)出“叮鈴”的輕響。
盧卡斯突然想起早上插在湖邊石縫里的冬青枝。他猛地推開窗戶,寒風卷著雪灌進來,吹得爐火噼啪作響。湖邊的石縫空了,那截冬青枝不見了,只有冰面上留著幾個新鮮的壓痕,像有人硬生生把它拔了去。
“1927年的三個孩子,”艾莉森的聲音發(fā)顫,眼睛盯著地圖上的小字,“冊子后面缺了幾頁,會不會……”
她沒說完,因為樓梯上的腳步聲停了。
客廳門口的陰影里,站著個高大的身影。帽檐壓得太低,只能看見下巴上那道疤痕,在煤油燈的光線下泛著青黑。他手里握著什么,紅得發(fā)亮,是一串冬青果,果柄上還纏著根細紅繩,繩尾拴著的鐵鈴,正隨著他的呼吸輕輕晃動。
“還差兩個。”他開口了,聲音像被砂紙磨過,混著鈴鐺的悶響,“今年的冬青,需要新的養(yǎng)分?!?/p>
艾莉森突然注意到他的靴子。靴底沾著冰碴,還有些暗紅色的碎屑,像極了湖邊那些被踩碎的冬青果。她猛地低頭看向自己的手腕,那圈暈開的紅痕不知何時變得清晰,像用朱砂筆畫上去的,隱隱發(fā)燙。
盧卡斯突然抓起壁爐邊的鐵鉗,大吼一聲沖過去:“滾開!”
鐵鉗砸在斗篷上,發(fā)出沉悶的響聲。那身影卻沒動,只是緩緩抬起手。他的指尖枯瘦,指甲縫里嵌著泥土,手里的冬青果被捏得太緊,汁液順著指縫流下來,滴在地板上,洇出一個個暗紅的圓點。
“第一個,”他說,目光越過盧卡斯,落在艾莉森身上,“總是戴紅繩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