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不知?!标懲V鄣幕卮鹨蝗缂韧母纱唷?/p>
皇帝不滿道:“朕的心思都被你算透了,還有你不知道的事?”
“臣并不了解陛下的后宮。”陸停舟坦言。
皇帝好氣又好笑地看他幾眼,搖了搖頭:“你還年輕,等你到了朕這個年紀(jì)就會發(fā)現(xiàn),身邊能說話的人越來越少,能和你談起舊事的人更是寥寥無幾?!?/p>
這位君王即便身中劇毒,身板也始終挺得筆直,但此時卻顯出幾分寂寥之態(tài),瘦削的臉龐籠上一層夕照似的柔和。
“你應(yīng)當(dāng)聽你老師說過,朕最欣賞的兒子只有一個,那就是先太子?!彼粺o唏噓道,“先太子不僅像朕,更像他母親,朕與皇后年少結(jié)發(fā),皇后就像朕的一只手,后來這只手沒了,再后來,朕連她的兒子也沒能保住?!?/p>
皇帝安靜下來,目光望著大殿一角,神情空茫。
“以往每年二月初二,皇帝與后宮須得遵從祖訓(xùn),下田耕作,繅絲紡織,換作旁人,不過做做樣子罷了,偏生皇后是個死心眼,當(dāng)真采桑養(yǎng)蠶,親手紡織,朕的春衣夏袍,多由皇后裁制,自她去后,朕的衣裳一日比一日華貴,卻再也不像她做的那么妥帖?!?/p>
“朕在御花園種了一湖荷花,旁人只道是為了梅妃,卻不知最愛荷花的是皇后,不,”皇帝笑了笑,“她愛的是底下的蓮藕,她曾說過,荷花是個寶貝,夏日可賞花,秋日可采藕,過去在潛邸,她就種了一池蓮藕,讓膳房少了一筆采買的開銷,卻也讓采辦之人少了許多油水?!?/p>
“朕一直知道,梅妃并不喜歡荷花,她只是瞧皇后喜歡,才故意說來哄朕開心?!?/p>
皇帝憶起往昔,目中多了幾分輕嘲。
“她是作戲,朕又何嘗不是,畢竟朕的身旁,能與朕說說皇后和先太子的,也只有她了?!?/p>
所以他明知梅貴妃的野心,卻對此視而不見。
他深信只要自己活著,那些野心就只能潛藏在暗處,即便翻起小小的浪花,也不會對這個朝廷造成什么影響。
他不得不承認(rèn),他老了,早在太子死去的那日就已迅速老去。
一個老人難免偏執(zhí)、縱容、驕傲、懷舊,他辛辛苦苦守住祖先的家業(yè),卻連自己最想要的東西都留不住,怎能不令他變得古怪。
對于皇帝的感慨,陸停舟沒有表現(xiàn)出任何同情或體諒的意味,只道:“人一旦有了野心,除非得到滿足,否則永遠(yuǎn)不會放棄?!?/p>
梅貴妃和三皇子就是最好的例子。
他這話等于指責(zé)皇帝無所作為,皇帝只是笑笑:“梅妃與老三若是事成,只怪朕沒本事,不過天意難違,誰能想到,這里面跳出一個你呢。”
若無陸停舟堅持追查六盤村一案,梅妃不會如此倉促動手。
倘若假以時日,三皇子羽翼豐滿,說不得會在京中鬧出一場大亂。
可惜,這一切都被消弭于無形,不能不說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皇帝看向陸停舟:“如今你心心念念的六盤村一案已水落石出,你告訴朕,你還有野心嗎?”
陸停舟沉吟。
皇帝一拍桌子:“這還用想?”
陸停舟道:“臣已不記得有野心是種什么樣的感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