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硯卿撞開青銅祭壇的剎那,腐臭的血腥味裹挾著符咒青煙撲面而來。凈慈被倒懸在滴血的法陣中央,素白中衣碎成布條,露出遍布烙鐵燙痕的脊背。她染血的指尖仍保持著合十的姿勢,唇間斷斷續(xù)續(xù)溢出《大悲咒》的殘句,與四周邪修的獰笑形成詭異共鳴。
"凈慈!"斷筆化作金色長虹洞穿為首巫師的胸膛,沈硯卿周身燃起業(yè)火般的金光。他徒手捏碎束縛她的鎖鏈,卻在觸到那具傷痕累累的軀體時,指節(jié)不受控地顫抖——那些猙獰傷口里,竟爬出無數(shù)刻著經(jīng)文的黑色蟲豸,正是用來抽取蓮華之力的噬心蠱。
當(dāng)最后一名邪修在金光中化為飛灰,沈硯卿的斷筆已抵在少年模樣的魔頭喉間。那人脖頸處纏繞著漆黑如墨的鎖鏈,左眼泛著詭異的佛光,右眼卻流淌著地獄業(yè)火。"殺了我。。。你就永遠(yuǎn)找不到解蠱的方法。"少年咳出帶血的笑,突然伸手握住筆尖,"記得你師父說過的三劫渡世嗎?我。。。就是你的第二劫。"
這句話如驚雷劈碎沈硯卿的理智。他猛然想起師父臨終前的預(yù)言:"遇血蓮開,見魔非魔,渡化二劫,方見本心。"斷筆從顫抖的指間滑落,少年胸口的黑色鎖鏈卻突然暴漲,將兩人同時卷入猩紅漩渦。在意識墜入黑暗前,他聽見凈慈氣若游絲的呢喃:"沈郎。。。慈悲。。。"
血色迷霧中,少年的記憶如潮水涌來。二十年前的少林寺,小沙彌因偷看禁書被逐,墜入魔道時仍緊攥著半卷《涅盤經(jīng)》。沈硯卿望著記憶里那個捧著佛經(jīng)虔誠誦讀的孩童,淚水砸在少年布滿魔紋的臉上——原來這魔頭,不過是個在黑暗中困了太久的迷途者。
沈硯卿顫抖著將凈慈染血的身軀摟入懷中,指腹撫過她后頸新添的烙印,喉間發(fā)出困獸般的嗚咽。懷中的人卻強撐著睜開眼,干裂的嘴唇擦過他耳畔,聲音輕得如同風(fēng)中殘燭:"沈郎。。。你看那蓮花池。。。"
順著她顫抖的指尖望去,祭壇下的血池竟翻涌著奇異的漣漪,漆黑的水面上徐徐綻開金紅雙色的蓮花。那些被斬殺的邪修尸骸化作點點熒光,融入花瓣紋路,勾勒出《妙法蓮華經(jīng)》的經(jīng)文。少年魔頭被鎖鏈禁錮在花芯中央,周身魔氣正被佛光一寸寸灼燒。
"這世間不是非黑即白。。。"凈慈咳出帶血絲的蓮花狀血沫,"就像這雙色蓮,魔與佛本就同源。若以殺止殺,不過是在輪回里添新的冤魂。"她勉力抬起手,想要觸碰他因暴怒而扭曲的面容,卻在半空無力墜落。
沈硯卿猛地抓住那只冰涼的手,貼在自己滾燙的面頰上。斷筆突然從廢墟中飛起,懸浮在雙色蓮上方,筆尖流淌出的金色墨汁在空中凝成古老咒文。他望著少年魔頭眼中逐漸浮現(xiàn)的清明,想起住持說過的"慈悲不是軟弱,是看透因果后的抉擇",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我要你活著,親眼看著這世道被改變!"
血池突然沸騰,雙色蓮沖天而起,化作光柱籠罩整片廢墟。在耀眼的光芒中,少年魔頭身上的鎖鏈寸寸崩裂,而凈慈昏迷前最后一抹微笑,映著漫天流轉(zhuǎn)的經(jīng)文,宛如佛前永不熄滅的長明燈。
沈硯卿將凈慈輕輕安置在殘破的蒲團上,起身時周身金光暴漲,宛如烈日降臨佛堂。他一步踏出,地面竟如蛛網(wǎng)般龜裂,斷筆化作丈長金戈在手,直指癱倒在地的少年魔頭:“你既執(zhí)迷不悟,今日便讓你嘗嘗這‘金剛怒目’!”
金戈裹挾著雷霆之勢劈下,少年堪堪滾向一旁,祭壇石柱被攔腰斬斷?!皝戆?!殺了我!”他抹去嘴角血沫,癲狂大笑震落梁間積塵,左眼的魔紋愈發(fā)猩紅,“你以為慈悲能感化我?當(dāng)年少林寺將我逐出門墻時,可曾有半分憐憫?”話音未落,一道黑色鎖鏈如毒蛇突襲,直取沈硯卿咽喉。
沈硯卿側(cè)身避開,金戈橫掃掀起氣浪,將對方重重砸在壁畫之上。斑駁的《心經(jīng)》經(jīng)文被血染紅,少年卻仍在嘲諷:“口口聲聲渡化,不過是虛偽的慈悲!這世間本就弱肉強食,你若殺不了我,他日我定取你和那小尼姑的性命!”
“住口!”沈硯卿怒喝一聲,金戈化作萬千光刃,瞬間將少年釘在墻上。他欺身上前,左手掐住對方脖頸,右拳裹挾著金光狠狠落下:“今日便先打碎你這身魔骨!”拳拳到肉的悶響中,少年咳著血笑個不停,而凈慈虛弱的呼喚卻從身后傳來:“沈郎。。。莫要。。。墮入心魔。。?!?/p>
沈硯卿的拳頭懸在少年面門三寸處,劇烈起伏的胸膛昭示著內(nèi)心的掙扎。斷筆突然嗡鳴作響,筆尖浮現(xiàn)出住持臨終前的幻影:“執(zhí)念成魔,慈悲化佛,一念之間,天壤云泥?!彼蛏倌暄壑虚W過的一絲恐懼,終于松開手,金戈消散成點點星光:“這頓揍只是利息,你的命。。。我留著慢慢渡!”
少年癱坐在滿地狼藉中,望著掌心不斷翻涌的魔氣,聲音沙啞得如同砂紙磨過古卷:“十歲那年我在藏經(jīng)閣抄經(jīng),師兄們說我‘慧根太盛’。他們往香油里摻朱砂,誣陷我褻瀆佛像?!彼蝗怀断乱骂I(lǐng),露出心口猙獰的佛門懲戒烙印,“戒律院的杜十長老,用燒紅的戒尺在我身上刻下‘妄’字,說我覬覦佛法??擅髅?。。。明明是他們害怕我窺見《易筋經(jīng)》的真意!”
沈硯卿握著斷筆的手微微發(fā)抖,燭火在少年臉上投下明暗交錯的陰影?!拔页嗄_走遍三十六座城池化緣,”少年的笑聲帶著哭腔,“在江州被流民當(dāng)作細(xì)作毒打,在汴梁被官差淋了滿身糞水。當(dāng)我捧著半碗餿粥跪在破廟,聽著外面百姓喊‘和尚都是吃人的惡鬼’時——”他突然劇烈咳嗽,血沫濺在褪色的《華嚴(yán)經(jīng)》壁畫上,“魔主踏著尸山血海而來,他給我魔心時說:‘看看這人間,佛在哪里?’”
凈慈不知何時撐著殘破的經(jīng)幡起身,她頸間佛珠早已碎裂,卻仍強撐著念出半句佛號:“師兄。。?!独銍?yán)經(jīng)》說‘一切眾生,從無始來,生死相續(xù),皆由不知常住真心’。。?!痹捨凑f完便劇烈嗆咳,染血的指尖指向雙色蓮,“你看這蓮花,血水中亦能綻放?!?/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