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喝藥了?!彼淹脒f過來,藥香里混著點甘草的甜,是他這些年唯一能接受的味道。
姜山?jīng)]接,只是盯著院墻上的鐵絲網(wǎng),那些尖刺在陽光下閃著冷光,三年來從未變過。
“你們到底要困我到什么時候?”他的聲音很啞,帶著長期壓抑的疲憊,“是要困一輩子嗎?”
佐藤美穗的手頓了頓,藥碗里的漣漪晃了晃:“神木大人說,等研究透了……”
“研究透了又怎么樣?”姜山猛地轉(zhuǎn)頭看她,眼里的紅血絲像蛛網(wǎng),“把我拆了?還是把我的骨頭磨成粉,當成你們的‘法寶’?”
佐藤美穗的臉白了白,沒說話。她知道,他說的,或許就是軍部的最終打算。
姜山看著她,突然笑了,笑得有點自嘲:“其實也不用那么麻煩。反正也出不去,就讓我每天都對著你吧?!?/p>
他的目光落在她鬢角新添的碎發(fā)上,三年來,她眼角的細紋深了些,卻還是好看的,尤其是低頭時,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影。
“看你泡茶,看你記錄我的呼吸,看你對著那張被搶走的符的拓本發(fā)呆……”他的聲音低了下去,帶著點連自己都沒察覺的悵然,“起碼……比對著墻強。”
佐藤美穗的心跳漏了一拍,手里的藥碗差點脫手。她慌忙低下頭,看著碗里的藥汁,映出自己發(fā)紅的臉。
三年來,他從不叫她的名字,總是“你”“你們”,帶著疏離和敵意??蓜偛拍蔷洹熬妥屛颐刻於紝χ惆伞?,像根羽毛,輕輕掃過她的心尖,癢得讓人發(fā)慌。
“姜山……”她想說點什么,卻被他打斷。
“別叫我名字?!彼D(zhuǎn)過身,重新看向鐵絲網(wǎng),“我怕聽多了,會忘了自己叫姜山,忘了碼頭,忘了清辭和孩子?!?/p>
佐藤美穗站在他身后,看著他挺直的背影,突然覺得這庭院像個巨大的繭,困住了他,也困住了她。她每天記錄他的一切,卻在不知不覺中,把自己的日子也過成了他的倒影——他醒著,她就醒著;他沉默,她也沉默。
她把藥碗放在石桌上,輕聲道:“藥涼了我再給你熱?!?/p>
轉(zhuǎn)身要走時,卻被他抓住了手腕。他的手很燙,帶著常年練拳的力道,卻沒用力。
“佐藤,”他看著她的眼睛,眼神里沒有恨,只有一片混沌的疲憊,“你說,我們是不是都被困住了?”
她被問住了。是啊,他困在鐵絲網(wǎng)里,她困在“看守者”的身份里,困在對少川的愧疚和對他的莫名心緒里,誰也沒比誰自由。
風吹過庭院,帶著遠處研究所的鐘聲,一下一下,敲得人心頭發(fā)沉。姜山慢慢松開手,佐藤美穗的手腕上留下一圈紅痕,像個無聲的印記。
“藥……放著吧?!彼f,重新靠回廊柱上,閉上了眼。
佐藤美穗看著石桌上的藥碗,又看了看閉著眼的姜山,突然覺得,或許他說的對——困不困在這院子里,已經(jīng)不那么重要了。重要的是,他們都被這亂世,被這所謂的“龍氣”,被彼此的存在,牢牢地困住了。
而那句“就讓我每天都對著你吧”,像顆種子,落在了她心里,不知道將來會開出什么花。
或許,什么都開不出,只是在這日復一日的對峙里,慢慢爛掉,和這庭院里的石子一樣,磨成沒有棱角的塵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