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解開甲胄,露出肩上的箭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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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上次隨慕容垂出征時留下的:“臣愿帶五千精兵馳援常山,只要守住十日,等鄴城的王叔派兵策應(yīng),定能擊退魏人!”
林婉清也上前勸諫,聲音中帶著一絲急切:“陛下,常山是河北中樞,連接中山、鄴城、信都,一旦丟失,三城就會成為孤島,再難相互呼應(yīng)。當(dāng)務(wù)之急是集中兵力守住常山,待穩(wěn)住陣腳,再圖收復(fù)并州、幽州也不遲。”
她展開隨身攜帶的輿圖,上面用紅筆圈出的常山如同一個關(guān)鍵的繩結(jié):“您看,從中山到常山三日可達(dá),而鄴城的援軍五日便能趕到,只要兩軍匯合,魏人必不敢久留?!?/p>
然而,就在這時,慕容豪的第四封求救信送到了,信紙上沾著暗紅色的血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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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來才知道是殺雞時不小心濺上的,字跡潦草得幾乎難以辨認(rèn):“魏軍已開始攻城,臣身受重傷,漁陽旦夕可破!陛下若再不發(fā)援兵,臣只能以死謝罪,幽州全境危矣!”
慕容寶看著血書,終于崩潰了,他嘶吼著打斷眾人的勸諫:“夠了!都別說了!傳旨,慕容德率三萬精兵馳援幽州!朕親自坐鎮(zhèn)常山,看拓跋珪敢不敢來!”
他像是突然找回了勇氣,猛地一拍案幾,卻沒注意到指節(jié)都在顫抖。
旨意發(fā)出的當(dāng)夜,拓跋珪的中軍已抵達(dá)常山城外。守將石越站在城頭,望著城下黑壓壓的魏軍,甲胄在火把的映照下泛著冷光,一眼望不到邊際。
他身后的親兵低聲說道:“將軍,昨日慕容寶派來的‘校閱使’剛走,不僅收走了咱們麾下的三百蔭戶,還說您‘私藏兵力,意圖不軌’,這不明擺著猜忌咱們嗎?”
石越沉默片刻,目光掃過城墻上那些面黃肌瘦、眼神渙散的士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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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大多是被強(qiáng)征的蔭戶子弟,家里的田產(chǎn)剛被朝廷奪走,此刻哪里還有心思守城?
他忽然長嘆一聲,緩緩舉起了降旗。那面旗升起的瞬間,城下的魏軍爆發(fā)出震天的歡呼,而城上的燕軍,竟無一人反抗。
常山陷落的消息傳到中山時,慕容寶正在清點新收的蔭戶名冊,試圖從這些數(shù)字中尋找一絲慰藉。
當(dāng)太監(jiān)尖聲報出
“常山失守”
四個字,他猛地將名冊摔在地上,歇斯底里地大喊:“石越這個叛徒!朕要誅他九族!把他的祖墳刨了!”
可當(dāng)慕容軒臉色凝重地告知他
“常山一丟,河北七十余城守宰或降或逃,如今只剩中山、鄴城、信都三城還在咱們手中”
時,他突然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氣,癱坐在地,眼淚鼻涕流了一臉:“怎么會這樣……
怎么會這樣……
父親在時,從來沒有過這樣的事……”
殿外的風(fēng)雪愈發(fā)猛烈,吹得宮燈搖搖欲墜,仿佛隨時都會熄滅。慕容軒望著這位六神無主的君主,心中涌起一陣悲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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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去了慕容垂這根定海神針,后燕的天空,似乎真的要崩塌了。
他想起先帝臨終前,枯瘦的手指緊緊抓著他的手腕,斷斷續(xù)續(xù)地說:“軒兒,守住……
守住這三城,就還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