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未落,前軍突然傳來一陣騷動,驚呼聲與兵刃碰撞聲混雜在一起,如同一盆冷水澆在沸騰的油鍋里。一名斥侯渾身是血地策馬奔回,甲胄上插著三支箭,其中一支穿透了他的肩胛,箭頭從背后露出寸許。他墜馬前嘶聲喊道:“前軍遇襲!是段速骨的人馬!他們……他們擁立了慕容崇!”
慕容寶猛地回頭,手中的馬鞭重重抽在馬鞍上,驚得戰(zhàn)馬人立而起:“廢物!不過是些叛軍余孽,也敢攔朕的去路!”他拔出定襄弓,搭上狼牙箭,弓弦拉得如滿月,指節(jié)因用力而發(fā)白,“軒兒,婉清,隨朕迎敵!今日就讓這些叛逆看看,慕容家的刀還利不利!”
然而,當慕容寶沖到陣前時,卻被眼前的景象驚得渾身冰涼。叛軍的旗幟上赫然繡著“大燕”二字,與他們的軍旗別無二致。領頭的將領段速骨高擎著一面黑幡,幡下?lián)砹⒌纳倌?,竟是慕容隆的兒子慕容崇!那孩子不過十三四歲,穿著不合身的鎧甲,臉上還帶著未脫的稚氣,卻被強行按在馬上,眼神里滿是恐懼。
“慕容寶昏庸誤國,害死中山百姓!害死趙王慕容麟!”段速骨的聲音在風雪中回蕩,帶著刻意煽動的沙啞,“今日我等擁立皇侄慕容崇,重振后燕河山!將士們,你們還要為這個昏君賣命嗎?他連自己的親兒子都能逼反,連中山都守不住,跟著他只有死路一條!”
叛軍陣中響起震天的呼應,許多遼東軍士兵竟扔下兵器,倒戈加入叛軍——他們大多是慕容隆舊部,對慕容寶逼死慕容會、囚禁慕容農(nóng)的行徑早已心懷不滿。有個老兵扔掉手中的刀,對著慕容寶的方向唾了一口:“老子跟著趙王出生入死,他卻害死趙王!這仗誰愛打誰打!”
“反了!都反了!”慕容寶氣得渾身發(fā)抖,弓弦拉得更緊,一箭射向段速骨。箭矢擦著對方的耳畔飛過,釘在慕容崇身后的幡旗上,黑幡應聲搖晃。
“護駕!”慕容軒怒吼一聲,裂冰劍化作一道青虹,迎著叛軍沖去。劍光閃過,將沖到近前的三名叛軍斬落馬下,鮮血噴濺在雪地上,瞬間融化出一片暗紅的印記。林婉清的玄鐵劍同時出鞘,劍光如練,一劍洞穿兩名叛軍的咽喉,鮮血順著劍刃滴落,在雪地上綻開細碎的血花。
混亂中,慕容寶的親衛(wèi)被叛軍沖散,數(shù)十名叛軍如潮水般涌向他。一名叛軍舉著長刀劈來,刀鋒帶著呼嘯的寒風,眼看就要砍中慕容寶的頭顱。慕容軒飛身擋在他身前,裂冰劍橫揮,將長刀格擋開來,火星四濺中,他的左臂被刀鋒劃開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鮮血瞬間染紅了半邊衣袖。
“陛下!此地不可久留,臣護您突圍!”慕容軒奮力將他護在身后,劍刃與叛軍的刀斧碰撞出密集的火星,照亮了他染血的側(cè)臉。林婉清的玄鐵劍在右側(cè)織成劍網(wǎng),每一次揮劍都帶走一條性命,可叛軍越來越多,他們的甲胄上都印著熟悉的燕軍徽記——這些都是昔日的袍澤。
林婉清一劍刺穿一名叛軍的胸膛,對方倒下時難以置信地看著她:“林將軍……咱們曾一起守過遼西……”她的劍尖猛地一顫,手腕被對方瀕死的力道帶得偏移,左肩頓時被另一把刀劃開傷口,鮮血浸透了銀鱗甲。她恍惚間看見對方頸間掛著的狼牙項鏈,那是遼西守軍的信物,去年冬天她還親手給新兵們系過。
“婉清!別分心!”慕容軒的裂冰劍橫掃,逼退合圍的叛軍,自己后背卻被鈍器擊中,悶哼一聲噴出一口血霧。他看著腳下倒斃的叛軍尸體,其中有個年輕士兵的臉還帶著稚氣,腰間掛著的家信被鮮血浸透,字跡模糊的“娘等你回家”幾個字刺得他眼睛生疼——這些都是燕人,是同飲遼河水長大的同胞。
可身后的慕容寶還在催促:“殺出去!快殺出去!”慕容軒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中只剩冰寒,裂冰劍旋出漫天劍花,每一劍都精準地刺入叛軍的要害。林婉清咬住下唇,血腥味在口腔中彌漫,玄鐵劍的寒光越來越冷,她的右臂被流矢擦傷,左腿被刀劈中,傷口在寒風中凍得麻木,卻仍機械地揮劍、格擋、刺殺。
“影衛(wèi)斷后!”林婉清嘶聲喊道,聲音因脫力而沙啞。二十名影衛(wèi)立刻結(jié)成劍陣,用身體筑起一道人墻。他們手中的長劍交織成網(wǎng),將叛軍死死擋住。箭雨如蝗般射來,影衛(wèi)們一個個倒下,最后一名影衛(wèi)被數(shù)柄長矛貫穿身體,卻仍用劍撐著身體不倒,目光死死鎖住追兵的方向。
慕容軒攙扶著慕容寶,林婉清斷后,三人在雪地里踉蹌奔逃。身后的喊殺聲漸漸遠去,林婉清突然腳下一軟跪倒在地,玄鐵劍拄在雪地里才勉強支撐住身體。她的左肩傷口深可見骨,右臂箭傷腫脹發(fā)紫,視線開始模糊,眼前不斷閃過那些倒下的叛軍面孔——他們曾在慶功宴上向她敬酒,曾在嚴寒中與她分食干糧。
“婉清!”慕容軒回身將她扶起,他的左臂傷口早已凍僵,后背的鈍器傷讓他每走一步都劇痛難忍,“撐??!快到龍城了!”他看著林婉清蒼白的臉,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的裂冰劍上還掛著半片敵軍的衣角,那布料上繡著的燕紋刺得他心臟抽痛。他們殺了這么多人,卻都是自己的同胞。
逃回龍城時,慕容寶的明光鎧已布滿裂痕,額角的舊傷再度崩裂,鮮血順著臉頰淌進鎧甲,與汗水混合在一起,又冷又黏。慕容軒和林婉清互相攙扶著,甲胄上的血跡凍成了暗紅的冰殼,每走一步都在雪地上留下帶血的腳印。
他踉蹌著闖入慕容農(nóng)的中軍大帳,帳內(nèi)彌漫著濃重的藥味和酒氣。慕容農(nóng)正對著一幅《中山城防圖》發(fā)呆,案上的酒爵早已結(jié)冰,他的頭傷尚未痊愈,臉色蒼白如紙,說話時仍不時咳嗽,每一聲都帶著痛楚。
“王叔!”慕容寶抓住他的衣袖,鎧甲上的冰碴蹭得對方手腕發(fā)紅,留下幾道血痕,“速點兵馬!朕要親討段速骨!他竟敢擁立慕容崇,這是謀逆!是要斷我慕容家的根!”
慕容農(nóng)緩緩抬頭,眼中布滿血絲,深深嘆了口氣:“陛下,您看看帳外吧?!彼穆曇羯硢《v,仿佛耗盡了全身力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