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脂很快燒盡,火勢漸漸微弱下去,僅存的幾根潮濕枯木也難以持續(xù)燃燒。他們身上的衣物早已被雪水浸濕,此刻緊緊貼在身上,寒氣絲絲縷縷地鉆入骨縫。
“我們…我們得繼續(xù)走…”沃倫的聲音沙啞,他努力想站起來,但雙腿卻像灌了鉛一樣沉重,不受控制地顫抖著,“再待下去…火一滅…我們就真的凍死在這兒了…”
瑪麗緊緊抱著安,用自己瘦弱的身體盡可能地為女兒抵擋寒風(fēng)。她的牙齒在打顫,嘴唇已經(jīng)凍得發(fā)紫,但眼神依然努力保持著清醒。安縮在母親懷里,小臉凍得通紅,她能感覺到母親身體的冰冷和不受控制的顫抖。
三人互相攙扶著,拿著還未完全熄滅的枯枝,再次踏上了下山的路。雪線似乎就在不遠(yuǎn)的前方,那里的樹木或許會更茂密一些,能找到更好的避風(fēng)處,或者,能找到一些干燥的木柴。這個念頭支撐著他們,在無盡黑與白中追逐著一點(diǎn)微弱的光。
每一步都異常艱難。積雪沒過小腿,每一次抬腳都像是與大地進(jìn)行著一場角力。寒風(fēng)呼嘯著,刮在臉上如同刀割一般。他們的視線開始變得模糊,眼前的雪地仿佛在旋轉(zhuǎn),耳邊只有自己沉重的喘息聲和風(fēng)的嗚咽。
沃倫走在最前面,舉著火把,用那根腐朽的樹枝探路,他的身體搖搖晃晃,好幾次險些摔倒,那本就微弱的火苗也熄滅了。瑪麗和安跟在后面,安的小手緊緊抓著母親冰冷的手,她能感覺到母親的腳步越來越沉重,呼吸也越來越微弱。
“媽…媽媽…”安的聲音帶著哭腔,她害怕極了。
瑪麗沒有回答,只是更緊地抱了抱安,仿佛要將自己最后的一絲體溫都傳遞給女兒。
終于,沃倫的腳下一軟,身體不受控制地向前撲倒在雪地里,再也沒能爬起來。
“村長爺爺!”安驚呼一聲,瑪麗也用盡了最后的力氣,將她死死地護(hù)在身下,自己緩緩地跪倒在地,然后側(cè)身倒下,像一尊冰冷的雕像,將安完全覆蓋。
安感覺到母親身體的重量壓在自己身上,那是一種冰冷而僵硬的重量。她拼命地呼喊,但母親沒有任何回應(yīng)??謶秩缤彼銓⑺蜎],她以為自己也要死了。視野漸漸被黑暗吞噬,在安最后模糊的記憶里,仿佛看到有影子,逆著風(fēng)雪,向她們走來,之后就只剩下雪橇拖行聲。
也不知過了多久,安的意識從一片混沌中緩緩浮出。
首先感覺到的是一股久違的溫暖,像是在寒冬里泡進(jìn)了熱水,驅(qū)散了深入骨髓的寒意。然后是木柴燃燒時發(fā)出的輕微噼啪聲,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淡淡的草味,還夾雜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肉湯香氣。
她費(fèi)力地睜開沉重的眼皮,刺眼的光亮讓她不適地瞇了瞇眼。適應(yīng)了片刻,她才看清眼前的景象。
這是一個簡陋,也算不上整潔的木屋。粗糙的木板墻壁上掛著一張有些破舊的弓,幾支粗制羽箭插在獸皮箭袋里,旁邊還掛著幾張?zhí)幚磉^的獸皮,散發(fā)著淡淡的皮革氣味。屋子中央是一個石頭壘砌的火塘,里面的火焰燒得正旺,驅(qū)散了屋內(nèi)的寒氣。角落里堆著一些柴火,還有一些像是狩獵的工具以及還沒處理完的獵物,恍惚間安仿佛回到了幼年時的家中,那時父親還在…
她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一張鋪著不知道是什么獸的皮,蓋著的木板床上,身上也蓋著一張溫暖的獸皮。
“爸爸…”她下意識地輕喚了一聲,聲音沙啞干澀。
“你醒了?”一個略顯年輕的男聲從旁邊傳來。
安扭過頭,看到一個穿著粗布衣衫的男人正坐在火塘邊,手里拿著一根木棍撥弄著火焰。他看起來也就二十五六的樣子,臉龐被火光映照得有些黝黑,輪廓更和英俊搭不上邊,但眼神卻很溫和。他的身材并不高大強(qiáng)壯,甚至有些單薄,手臂上能看到一些勞作留下的疤痕和繭子。
在男人旁邊,還蹲著一個和安差不多大的男孩,男孩穿著同樣樸素的衣物,頭發(fā)有些亂糟糟的,正睜著一雙明亮的眼睛,帶著幾分好奇和一絲不易察失的警惕,打量著她。
安猛地坐起身,環(huán)顧四周,急切地尋找著:“你是。。。?我媽媽呢?沃倫爺爺呢?”
“別急,他們沒事,都還活著?!蹦腥朔畔履竟鳎酒鹕?,指了指旁邊的另一張簡易木床,“你母親在那兒,那位老人家也在?!?/p>
安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瑪麗和沃倫并排躺在另一張床上,身上同樣蓋著獸皮?,旣惖哪樕廊簧n白得嚇人,嘴唇干裂,但胸口有輕微的起伏,顯示她還在呼吸。沃倫則不時發(fā)出一兩聲壓抑的咳嗽,眉頭緊鎖,似乎睡得并不安穩(wěn)。
安松了一口氣,摸索著,搖搖晃晃的下床,走到瑪麗的床邊,但隨即注意到瑪麗的一只手被厚厚的亞麻布條包扎著,那布條上還滲著點(diǎn)點(diǎn)暗紅色的血跡。
“我媽媽的手…怎么了?”安的心一下子揪了起來,聲音帶著顫抖。
男人嘆了口氣,走到床邊,聲音有些低沉:“你們被發(fā)現(xiàn)的時候,都凍的昏過去了。特別是你母親,她一直抱著你,你被護(hù)在中間,情況還好些。但她的手和腳趾…凍得太嚴(yán)重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