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112章 漲潮（第1頁）

“追！”

卡琳的聲音在被海霧浸透的昏暗街道上響起，話音未落，她的身影已如一道離弦的箭矢，沖向那個孩子消失的巷道深處。伊利絲和亞敏緊隨其后，三道黑色的影子，在歌德伯格港那宛如迷宮，又銹跡斑斑的鋼鐵叢林中快速穿行。

那個穿著破爛的小孩，身形遠比她們想象的要靈活。

他像一只被驚擾的老鼠，總能找到最刁鉆的路徑。他會突然矮身鉆過一個堆滿廢棄纜繩的狹窄石拱，或者借著一截傾倒的金屬管道翻上一面不算高的院墻，又在她們即將接近時，從另一個意想不到的出口消失。

他的動作無一不在顯示他被追逐時的驚慌失措?？漳苈牭剿驗榭謶趾捅寂芏l(fā)出的壓抑抽泣聲，也看到他數(shù)次因為腳下濕滑的淤泥而踉蹌，險些摔倒。但每一次，他都能在被抓住前，利用對這里每一個角落、每一堆垃圾的驚人熟悉，再次拉開一小段距離。

“他不是在亂跑，”伊利絲的身影在卡琳身側(cè)一閃而過，聲音壓得極低，“他在引著我們往一個方向去。”

卡琳沒有回答，她當(dāng)然也察覺到了。這孩子逃跑的路線雖然曲折，但大方向始終未變——那片被黑暗和濃霧籠罩的、致命的海岸。

最終，在穿過最后一條散發(fā)著濃烈腥臭的狹窄巷道后，眼前豁然開朗。

她們停下了腳步。

前方是一片開闊的、被黑色礫石覆蓋的灘涂，再往前，便是那片凝固瀝青般死寂的墨海。一座孤零零的的古老燈塔，如同一根被遺忘的、巨大的墓碑，矗立在灘涂與墨海的交界處。塔身由巨大的、長滿黑色水漬的巖石壘砌而成，上半部分的鐵質(zhì)結(jié)構(gòu)早已被腐蝕得面目全非，只剩下扭曲的骨架。

那個孩子，此刻正站在燈塔那扇半開著、斑駁的鐵門前，回頭驚恐地看了她們一眼，然后像是做出了某種絕望的決定，一頭鉆了進去。

“隊長？”亞敏的聲音里帶著一絲警惕。

卡琳的目光掃過周圍。這里空無一人，沒有任何埋伏的跡象。那孩子為什么寧愿跑到這個看起來就不安全的地方，也不愿被她們抓??？這讓她的疑心更重。

“進去看看?！笨粘谅曌龀鰶Q定，她抽出短劍，朝伊利絲和亞敏遞了個眼色。

燈塔的鐵門發(fā)出“吱呀”聲，被緩緩?fù)崎_。

一股混合了海鳥糞便、潮濕石灰和更濃重的海水腥的氣味，從塔內(nèi)撲面而來。

塔內(nèi)光線極暗，只有從高處窄小的窗洞透進來的微弱天光，勉強勾勒出盤旋而上的、狹窄的螺旋石梯輪廓。石梯上布滿了厚厚的灰塵和早已干結(jié)的鳥糞，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被時間遺忘的腐朽氣息。

她們能清晰地聽到，那個孩子倉皇向上跑的腳步聲，以及他因為害怕而發(fā)出的壓抑嗚咽。

卡琳打了個手勢，三人交替掩護，沿著石梯向上移動。她們的皮靴踩在積滿灰塵的石階上，沒有發(fā)出一點聲音，像三只在夜間捕獵的豹子。

石梯的盡頭，是一扇通往塔頂平臺同樣破舊的木門?？帐疽庖晾z和亞敏在門兩側(cè)隱蔽，自己則緩緩地、將門推開一道縫隙。

沒有陷阱，沒有敵人。只有呼嘯的海風(fēng)，和那個蜷縮著的小小身影。

卡琳推開門，走了出去。塔頂是一個由石質(zhì)圍欄圈起來的、不算大的圓形平臺。墨海吹來的風(fēng)在這里變得異常猛烈，吹得人的衣袍獵獵作響。

那個孩子，正蜷縮在平臺最遠的角落里，背靠著冰冷的石質(zhì)圍欄，緊緊地抱著膝蓋，小小的身體在寒風(fēng)中瑟瑟發(fā)抖，像一只被暴風(fēng)雨打濕了翅膀的雛鳥。

當(dāng)他看到卡琳她們出現(xiàn)時，他像是被徹底嚇壞了，發(fā)出一聲絕望的抽泣，將頭更深地埋進雙膝之間，用一種幾乎聽不見的、帶著哭腔的聲音哀求著：

“別……別抓我……我什么都沒做！……求求你們！……”

卡琳緩步走上前，在她身后的伊利絲和亞敏也走了出來，三人呈一個半包圍的姿態(tài)，將他所有的退路都堵死。

原本一場緊張的追捕，此刻卻變成了一場奇怪的對峙。三個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精銳戰(zhàn)士，圍著一個在角落里瑟瑟發(fā)抖、哀哀求告的孩童。

這讓卡琳心中那些準(zhǔn)備好的質(zhì)問，一時間都變得有些難以開口。

她最終還是在離他幾步遠的地方停下，讓自己的視線與蜷縮在地上的他保持平行，以此來消解自己的壓迫感。

“呼，我們不想傷害你?！笨諊@了口氣，開口，她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溫和一些，“但你為什么一直跟著我們？你認(rèn)識我們嗎？還是有什么事？”

蜷縮在角落里的孩子，聽到卡琳的話，身體抖得更厲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