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遠(yuǎn)道身子好些了后,開始出去找活計做,一家人這么湊合著,也算是把日子過走了。甄玉嬈成長得很迅速,等到秋天過去了一半時,她已經(jīng)能把衣服洗得很好了,但她臉上的笑容也越來越少。
這一年冬天,甄玉嬈差點被凍死在小小的破房子里。
寧古塔位于極北之地,秋末就開始下雪,大雪將外頭臨時搭建的棚子壓塌了一大批,甄家所住的小木屋也沒能幸免,甄遠(yuǎn)道在睡夢中被破木板和積雪埋了個嚴(yán)嚴(yán)實實。
甄母將齊家送來的衣物和被褥全部翻出來,將玉嬈和甄遠(yuǎn)道牢牢裹住,最后玉嬈嚷著兩個人一起更暖和,她才跟玉嬈一起擠進(jìn)了被褥。
這只是第一場大雪。
齊家到底是京官,雖然知道寧古塔苦寒,但也沒有一個實際的概念,送來的衣物也算是厚實,放在寧古塔卻遠(yuǎn)遠(yuǎn)不夠用。第二天天一亮,甄母拿出了一張銀票,請溫實初陪同甄遠(yuǎn)道一起去買棉花。
棉花沒買回來,錢被搶了,兩個人還被打得鼻青臉腫,互相攙扶著回來。
偏生這個時候玉嬈又因為受涼起了燒,甄母又忙著劈柴、燒熱水,一雙手在冰天雪地里沒了知覺,卻又不得不硬撐著去做。幸好溫實初還偷偷帶了些藥材,玉嬈燒得不厲害,甄母細(xì)心照料了幾天也就好了起來。
這樣噩夢般的日子過了快一個月,入了冬后,天氣一天比一天冷,甄家所住的小木屋修了好幾次,就連甄玉嬈都學(xué)會了如何修補墻上漏風(fēng)的洞,可這冰天雪地里沒有炭火,人怎么可能活得下去?
一家人緊緊擠在一起,把所有御寒的衣物和被褥都裹到身上,依然沒有絲毫作用,甄玉嬈在一片寒風(fēng)中再也支撐不住,閉上了眼睛。
再醒來時,木屋里有了溫暖的炭火,漏風(fēng)的墻壁也用厚實的木板加固了,甄母在爐子上煎藥,看到甄玉嬈睜開眼睛,未語淚先流。
“娘,我們什么時候喝孟婆湯???”
甄母哭的更厲害了:“傻孩子,我們活下來了,有人送東西給我們了,咱們熬過去了?!?/p>
甄玉嬈一直都不知道送東西的人是誰,甄母和甄遠(yuǎn)道也不知道,但那人顯然非富即貴,還有不小的勢力,才能在這寒冬臘月里將小木屋補好,又把他們一家人救活。
溫實初也穿上了厚實的衣物,他每日都會來給甄玉嬈看診,在聽到他們談及救命恩人是何方神圣時,會露出十分微妙的神色。
但這一切都不重要。
第一年冬天,算是就這么熬過去了,甄玉嬈的雙手、雙腳、耳朵上都起滿了凍瘡,剛開春的那段時日,天氣還很冷,她在屋子里烤火,凍瘡總是又癢又痛,她的雙手已經(jīng)變得十分粗糙,昨日甄母還用針幫她從肉里挑了一根很粗的木刺出來。
甄玉嬈看著愈顯老態(tài)的甄遠(yuǎn)道,又回想著去年冬天他們一家子所遭受的苦難。
“婦人之見”。
甄玉嬈忽然很想問甄遠(yuǎn)道,我不懂你們在朝為官的堅持,可那錢名世是什么樣的人,為何你不愿意隨意作詩應(yīng)付一番,而要將自己的妻女推進(jìn)這樣的境地呢?
你是甄氏一族的族長,甄氏全族也沒有多少人,可是你的妻子、你的女兒,她們的性命在你眼中算什么呢?
你說母親“婦人之見”,那你在獄中被鼠疫折磨、在深夜被木板和積雪埋沒、在寒風(fēng)里擠著妻女縮進(jìn)被褥、在寧古塔差點丟掉性命的時候,你可曾想過,若你按照“婦人之見”去行事,是否能避開這些苦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