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青又開始喝酒,山主師父說得對,山外有山,天外有天。
純青年紀(jì)小,但是歸功于青神山的山巔香火情,以及自身的天賦異稟,所學(xué)駁雜,更有那術(shù)法精純之美譽,只是如今親眼見到了那位青衫文士的手段,純青就有難為情,不管這位首次走出竹海洞天的少女如何謙虛,如何早早知曉天高地厚,可是眼中所見的壯闊畫卷,還是讓純青心神搖曳,自慚形穢,總覺得自己好像這輩子都難以走到那座老龍城了。
崔東山大笑道:“純青姑娘,別氣餒啊,畢竟是我的先生的師兄嘛,術(shù)法高些,很正常!”
純青喃喃道:“那也太高了啊,學(xué)都學(xué)不來?!?/p>
崔東山拎著沒幾口酒好喝的酒壺,一路腳步橫移,等到肩靠涼亭廊柱,才開始沉默。
齊靜春早他媽就是十四境了。
合道,合什么道,天時地利人和?齊靜春直接一人合道三教根祇!
當(dāng)年一戰(zhàn),那是打不還手,只以本命字硬抗天劫、打消因果罷了。
老王八蛋為何要要自己去驪珠洞天,就是為防萬一,真正惹惱了齊靜春,激起某些久違的少年心性,掀了棋盤,在棋盤外直接動手。死人不至于,但是吃苦難免,事實證明,的的確確,大大小小的無數(shù)苦頭,都落在了他崔東山一個人身上和……頭上,先是在驪珠洞天的袁氏老宅,跌境,好不容易離開了驪珠洞天,還要挨老秀才的板子,再站在井底納涼,好不容易爬上井口,又給小寶瓶往腦袋上蓋印,到了大隋書院,被茅小冬動輒打罵就算了,還要被一個叫蔡神京的孫子欺負(fù),一樁樁一件件,辛酸淚都能當(dāng)墨汁寫好長幾篇悲賦了。
不過當(dāng)時老王八蛋對齊靜春的真實境界,也未能確定,仙人境?飛升境?
直到崔東山和崔瀺一起重新翻檢光陰長河圖卷,無意間發(fā)現(xiàn)了一幕,當(dāng)時齊靜春和草鞋少年一起站在老槐樹下。
再聯(lián)系之后齊靜春安排的一切“身后事”,例如遠(yuǎn)游蓮花小洞天,與道祖坐而論道,最后為老劍條取來遮掩天機的一枝荷花。
若是一位飛升境身死道消,只剩下殘余魂魄,還怎么能夠飛升去往青冥天下?
齊靜春又是如何能夠隨便一指作劍,劈開的斬龍臺?
齊靜春又不是劍修,手中更沒有趁手兵器,就一指斷去斬龍臺,讓那同為坐鎮(zhèn)天地的兵家圣人阮邛試試看?
崔東山坐下身,腦袋斜靠亭柱,懷抱一只酒壺,一身雪白顏色,靜止不動,就如山上堆出了個雪人。
中土文廟亞圣一脈圣賢,興許憂心忡忡,需要憂慮文脈千秋的最終走勢,會不會混淆不清,到底有傷正本清源一語,故而最終選擇會袖手旁觀,這其實并不奇怪。
那么至圣先師?以及很早就對齊靜春極為欣賞的禮圣?為何同樣不出手?jǐn)r阻?
為何當(dāng)時就有人希望齊靜春能夠去往西方佛國?
道理再簡單不過了,齊靜春只要自己想活,根本無需文廟來救。
不是“逃禪”就能活,也不是避難躲入老秀才的那枚簪子,而是齊靜春只要愿意真正出手,就能活,還能贏。
但是如此一來,齊靜春傾力對敵,除了難免會殃及一洲山河氣運,驪珠洞天積累三千年的天道反撲、因果劫數(shù),更要落地。
這就是繡虎與齊靜春的大道根本分歧所在,按照崔瀺通過整整百年光陰不斷完善的事功學(xué)說,為人為己,為天下為世道,齊靜春好像都絕對不該如此選擇。
但是齊靜春不愿如此算賬,外人又能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