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家中變故遷來江都,身邊只剩陳嬤嬤,上官夫人不忍心她日夜操勞,故而吃飯時都是拉著陳嬤嬤同桌共食,陳嬤嬤做什么,她便吃什么,從無挑剔。
她拿起筷子,本能進食,面條碎軟得幾乎不用嚼,混著菘菜的清甜滑進嘴里,隨之而來的便是雞蛋花的嫩香裹著面湯的暖意在口中輕輕漫開。
她本沒什么胃口,卻忍不住地又夾一筷子,不知不覺間,小半碗下肚,這才驚覺她竟吃撐了。
上官燼坐在她身側(cè),視線凝在他娘親微微舒展的眉頭上,“往后飯食都讓她來做。”
他說話的語氣讓人聽不出情緒,指尖卻悄悄將上官夫人手邊的茶盞往她跟前推了半寸。
上官夫人不解地望著他。
倒是坐在另一側(cè)的陳嬤嬤最快反應(yīng)過來,笑著向上官夫人解釋著,“夫人,這爛糊面是小滿做的?!?/p>
“昨夜她做的湯面也十分合少爺胃口,少爺連湯都喝了個精光?!?/p>
上官夫人眸底閃過驚訝,抬眸忍不住細(xì)細(xì)打量起江小滿,她烏發(fā)綰做簡單的單螺髻,僅簪一只褪色的月白琉璃簪子,似初雪般的肌膚被雨氣浸潤得越發(fā)清透。
身上一襲青白苧衫,領(lǐng)口、袖口都有磨損,卻干凈無垢,清妍脫俗,瞧著便讓人心生歡喜。
她當(dāng)初讓陳嬤嬤買人沖喜,本是死馬當(dāng)活馬醫(yī),她不能讓上官家絕后。
身為太醫(yī)之女,自幼耳濡目染,她比誰都清楚,人昏迷時亦可借外力留后。
挑江小滿為沖喜娘子,也存了幾分私心,她想著花樓里長大的姑娘,總該懂些風(fēng)月,行事更為方便些。
誰曾想,她兒竟真沖喜成功,醒了過來,這姑娘竟還做得一手好吃食,上官夫人是越瞧江小滿越滿意,柔聲道,“好孩子,你當(dāng)真是我們上官家的福星?!?/p>
“嬤嬤,去將我床頭的匣子取來?!?/p>
沒一會,陳嬤嬤便將匣子取來,上官夫人示意她放到江小滿面前。
陳嬤嬤抱著匣子的手停頓在半空,眼角飛快地掃過上官燼緊繃的側(cè)臉,又望向面色蒼白的上官夫人,嘴唇動了動,終究把已經(jīng)到嘴邊的話給咽了回去。
上官夫人抬手按了按胸口,喉間泛起一陣癢意,強忍著才沒咳出聲來,她怎會不明白陳嬤嬤在擔(dān)憂什么,這匣子一打開,上官家最后的體面也就掀開了。
她緩了口氣,抬眼對上江小滿澄澈杏眸,“嬤嬤,早說、晚說都是要說,不如今日便同小滿交個底。”
陳嬤嬤這才將匣子輕輕放到江小滿面前。
“小滿,打開它。”
江小滿雖滿心疑惑,但還是依言打開了匣子。
匣子里靜靜地躺著一串銅錢,江小滿下意識低在心中默默數(shù)了數(shù),約莫是72枚,銅錢旁邊還有一小塊碎銀子,銀子底下還壓著張紙,紙上隱約有字跡。
“按照上官家的規(guī)矩,新媳婦進門,中饋便該交由新婦打理?!鄙瞎俜蛉溯p咳幾聲后,繼續(xù)說著,“小滿,這屋子是租賃的,租金付到了年底?!?/p>
她聲音輕了些,透著幾分自嘲,“我們家……早不是什么大戶了,所有家當(dāng)都在這兒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