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局檔案館的燈光比庫房稍亮些,但空氣里同樣浮動著歲月的塵埃。陸時和小李面前攤開的,是幾大本厚重的、裝訂著泛黃報紙合訂本的冊子,時間跨度覆蓋了1995到2000年。他們的目標明確:尋找與1998年西山公園無名女尸案可能相關的任何新聞報道,尤其是那些可能被當年警方忽略的、帶有特殊細節(jié)的邊角消息。
那個手腕內(nèi)側可能帶有“渡鴉之翼”印記的年輕女性,她是誰?她為何被殺?她的案件與二十五年后的林媛案、與韓東明的瘋狂實驗之間,究竟存在怎樣的聯(lián)系?這些問題的答案,或許就隱藏在這些故紙堆中。
翻閱舊報紙是一項極其枯燥且需要耐心的工作。那個年代的新聞報道風格簡練,社會新聞篇幅短小,往往淹沒在各種會議報道和廣告之中。幾個小時過去,眼睛因接觸新聞紙的微酸墨粉和細小字體而干澀發(fā)脹,收獲卻寥寥無幾。關于西山公園案的報道,只在發(fā)現(xiàn)尸體后第三天的一個不起眼的角落里,找到了一則不足百字的簡訊,內(nèi)容與卷宗記錄無異,連張配圖都沒有。
“頭兒,這樣找下去,怕是大海撈針。”小李揉了揉發(fā)酸的后頸,有些氣餒。
陸時沒有抬頭,目光依舊掃過一排排鉛字:“有時候,關鍵線索就藏在最容易被忽略的地方。注意看那些失蹤人口啟事、奇怪的讀者來信、甚至一些語焉不詳?shù)纳鐣ぢ??!?/p>
他相信,如果“渡鴉”在那個時候就已經(jīng)活躍,并且選擇了西山公園作為作案地點,那么其行為模式中必然存在某種特定性,或許會在其他看似無關的事件中留下蛛絲馬跡。
時間悄然流逝,窗外天色漸暗。就在他們準備結束今天的工作時,陸時的手指停在了一頁1998年10月下旬的報紙上。那不是新聞版塊,而是副刊的一個叫做“古城瑣記”的專欄,作者署名“墨痕”,內(nèi)容多是些本地歷史傳說、奇聞異事。其中一篇短文的標題吸引了他的注意:
《西山夜鴉》
文章以頗為文藝的筆調(diào),記述了作者近日夜游西山公園時,聽到林中傳來“異乎尋常的鴉鳴”,聲音“凄厲中帶著某種節(jié)律”,并隱約看到“林深處有微光閃爍,似有人影幢幢”。作者自稱膽怯未敢深入探究,歸家后心生疑竇,遂筆錄下來。文章最后感慨道:“……西山素有古墓傳說,莫非是幽魂夜聚,或是那專引亡魂的渡鴉顯形?”
“渡鴉”!這個詞像一道閃電,劈開了陸時腦海中的迷霧!
他立刻記下了這篇短文的準確日期:1998年10月25日。而西山公園無名女尸案的發(fā)現(xiàn)日期,卷宗記錄是1998年10月28日!時間上高度吻合!這篇短文描述的情景,極有可能就是案發(fā)當晚,兇手(或同伙)在現(xiàn)場進行“儀式”或處理尸體時,被偶然夜游的作者遠遠瞥見!
“查這個專欄作者‘墨痕’!立刻!馬上!”陸時的聲音因激動而有些沙啞。這是二十五年來,第一個可能近距離接觸過案發(fā)現(xiàn)場的潛在目擊者!
調(diào)查迅速展開。通過報社的舊檔案,很快查到了“墨痕”的真實身份——一位名叫沈淵的本地民俗學者和歷史作家,時年五十歲左右,已于五年前去世。
線索似乎又斷了。但調(diào)查員沒有放棄,轉而尋找沈淵的遺屬或遺稿。幾經(jīng)周折,找到了沈淵的女兒,一位中年教師。她得知警方來意后,顯得有些驚訝和緊張,但最終還是配合地提供了父親遺留下的大量手稿和筆記。
在這些雜亂的手稿中,調(diào)查員有了驚人的發(fā)現(xiàn)!在一本沈淵用于記錄靈感和素材的筆記本里,夾著幾張泛黃的速寫紙。紙上用鉛筆潦草地畫著幾個符號,其中一張紙上,清晰地畫著一個展翅飛鳥的輪廓——正是“渡鴉之翼”!旁邊還有注釋小字:“西山夜遇,此紋見于石上,奇詭莫測,攝人心魄。疑與古‘引魂’之說相關?!?/p>
更重要的是,在另一本更私密的日記里,沈淵記錄了1998年10月25日夜晚的詳細經(jīng)歷,遠比報紙專欄文章描述得更具體!他寫道,那晚他確實聽到類似誦經(jīng)的低沉聲音,看到不止一個人影,并且清楚地看到其中一人手臂上似乎有紋身(但距離太遠看不清),地上似乎擺放著什么東西,發(fā)出幽幽藍光。他因為害怕,確實迅速離開了,但印象極其深刻。日記最后,他寫道:“此事詭異,非尋常歹人所為。曾聞故老言及‘渡鴉社’之秘,莫非是其遺毒再現(xiàn)?慎之,戒之,不可再涉足?!?/p>
“渡鴉社”!一個比“渡鴉小組”更古老、更帶有秘密結社色彩的名稱,從一位已故民俗學者的日記中浮現(xiàn)!
沈淵的日記不僅證實了他確實是目擊者,更重要的是,他提到了“渡鴉社”這個名稱,并暗示這是一個有歷史淵源的、帶有神秘色彩的組織。這與陳景明教授的研究方向,以及“渡鴉”符號的歷史根源,形成了強烈的呼應!
“查‘渡鴉社’!所有地方志、野史、檔案,任何可能有記載的地方!”陸時意識到,他們可能找到了揭開“渡鴉”真正面紗的歷史鑰匙。
與此同時,技術部門對那張速寫紙上的“渡鴉之翼”符號與林媛、韓東明實驗室的符號進行了高精度比對,確認屬于同一源流,僅在細微筆觸上因繪制工具和年代久遠略有差異。
二十五年的時光鴻溝,被這幾張泛黃的舊紙和一位已故學者的筆記連接了起來。1998年的無名女尸案,不再是孤立的懸案,而是“渡鴉”漫長而黑暗歷史中的一個清晰節(jié)點。
沈淵因為恐懼而選擇了沉默,將秘密帶進了墳墓。但他的記錄,如同埋藏已久的時光膠囊,終于在二十五年后,發(fā)出了微弱卻至關重要的回響。
陸時看著沈淵日記的復印件,那娟秀而略帶顫抖的字跡,仿佛能感受到當年那個夜晚的寒意與恐懼。
“渡鴉社”……你們到底是一個什么樣的存在?從歷史深處延伸而來的陰影,究竟籠罩了多少無辜的生命?
對歷史的追溯,或許正是照亮現(xiàn)實迷霧的唯一途徑。接下來的調(diào)查方向,必須轉向更久遠的檔案和更冷僻的地方史研究了。
舊紙余音,終將引向真相的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