戶部的效率異乎尋常的高。
就在早朝后的第二天,一隊戶部吏員便抬著十余口沉甸甸的樟木大箱,浩浩蕩蕩來到了昭宸殿。
箱蓋開啟,里面是堆積如山的卷宗冊簿,紙張泛著陳舊的黃色,墨跡深淺不一,空氣中瞬間彌漫開一股混合著灰塵、墨香與歲月腐朽的特殊氣味。
慕知柔望著這浩如煙海的檔案,心中明白,這既是線索,也可能是一片能淹沒人心的泥沼。
她謝過吏員,關(guān)上殿門,將自己徹底埋入了這片故紙堆中。
接下來的五天,昭宸殿幾乎晝夜通明。
慕知柔廢寢忘食,一雙桃花明眸因過度閱讀而布滿了血絲,指尖也常常沾染著翻閱舊卷留下的墨跡與灰塵。她毫分縷析地比對每年的交易數(shù)額、茶葉品類、馬匹數(shù)量、稅收明細,不放過任何一絲可能存在的疑點。
蕭珩和裴昱幾乎每天都例行打卡般前來探望。
蕭珩帶來的是精致的點心和溫潤的補湯,眼神里是掩不住的心疼與擔憂,他幾次想開口勸她休息,但看到她眼中那份執(zhí)拗的堅定,最終也都只是默默陪坐片刻,叮囑她務(wù)必保重身體,離去時眉頭總是深鎖。
而裴昱則帶來了名貴的提神醒腦茶和據(jù)說是西疆進貢的提神香膏,言語熱情關(guān)切,目光卻總是不經(jīng)意地掃過她的喉部、手腕等細節(jié)之處,試圖尋找任何能證實他猜想的蛛絲馬跡。
慕知柔皆以“公務(wù)繁忙,不敢怠慢圣托”為由,急急送客。
第五日傍晚,蕭珩實在放心不下,命御膳房精心備了幾樣慕知柔平日愛吃的菜肴,親自提了食盒來到昭宸殿。
殿內(nèi),卷宗鋪滿了寬大的書案,甚至蔓延到了地上。
慕知柔正伏案疾書,對比著兩本不同年份的賬冊,側(cè)臉在燭光下顯得愈發(fā)清瘦,下巴尖尖,眼窩凹陷。
“便是鐵打的身子,也經(jīng)不起這般熬?!笔掔駠@息一聲,聲音里帶著不容拒絕的溫柔,“先歇一歇,用些膳。我?guī)湍阋黄鹂??!?/p>
慕知柔抬起頭,看到蕭珩,疲憊的桃花眼中閃過一絲放松。她沒有再推辭,輕輕點了點頭。
青烷接過食盒,姿態(tài)輕柔地布席,將幾樣精致的菜肴一一取出,擺放在小幾上。雖說是家常菜式,但出自御膳房之手,自是色香形意俱佳,透著股別樣的玲瓏心思。
一碟是清炒蝦仁,蝦仁顆顆飽滿粉嫩,配著翠綠的豌豆,清淡鮮爽;一碟是雞絲掐菜,雞胸肉撕得極細,與去頭去尾、長短一致的綠豆芽同炒,火候恰到好處,脆嫩可口;
另有一盅火腿鮮筍湯,湯色清亮,幾片薄如蟬翼的火腿與嫩黃的春筍浮沉其間,香氣撲鼻;
最中間,則是一道色澤紅亮、造型逼真的松鼠鱖魚,魚身炸得外酥里嫩,澆著熱氣騰騰的酸甜芡汁,令人食指大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