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束煙火沖天而起,在最高處爆開成一朵巨大的蓮花,銀光灑落如雨。他們的影子被投在城墻之上,肩靠肩,手挽手,宛如一體。
“小時候我在冷宮熬藥,”他忽然開口,聲音低緩,“每日數(shù)著更漏,想著若有一日能坐上那個位置,定要讓所有輕賤我的人低頭?!?/p>
她靜靜聽著,沒有打斷。
“后來我真的坐上了?!彼D了頓,“才發(fā)現(xiàn)最難的不是讓人低頭,是找到一個愿意抬頭看我,卻不懼怕我的人?!?/p>
她抬眼望他。
“你從不跪我。”他說,“哪怕在我最怒的時候,你也敢直視我雙眼?!?/p>
“因為我知道,”她緩緩道,“您不會殺我?!?/p>
“你怎么知道?”
“您若真要殺我,早在及笄禮那天就動手了?!彼粗?,“可您查了毒香來源,壓下了流言,甚至……替我擋了三道彈劾折子?!?/p>
他沒否認(rèn)。
她繼續(xù)道:“您不是不信我,是不敢信。怕一旦動心,便失了掌控?!?/p>
他默然良久,終是輕嘆一聲:“你說得對。”
風(fēng)從城樓刮過,吹動兩人衣袂。遠(yuǎn)處煙火仍未停歇,一簇接一簇,像是要把這一年積下的沉悶盡數(shù)燃盡。
“你說‘我大周’?!彼鋈惶崞鹱蛞沟脑?,“那時我就在想,或許從那一刻起,你就已把自己算進(jìn)這天下里了?!?/p>
“我一直都在?!彼f,“只是您從前不肯看見。”
他笑了,這次笑得清晰了些,“現(xiàn)在看見了?!?/p>
她也笑,眉眼舒展,難得顯出幾分少女模樣。
“那您今日邀我上來,不只是為了看煙火吧?”她問。
“當(dāng)然不是。”他目光深遠(yuǎn),“我想讓你知道,我不是只因你有用才留你在身邊。”
她心頭一震。
“我也不是只因你聰明、善謀、能助我理政?!彼蛔忠痪涞溃拔沂恰肱c你同走這條路?!?/p>
她眼眶微熱,卻強(qiáng)忍著沒讓情緒溢出。
“所以,”他握緊她的手,“這江山,不止是朕的,也是你的。你想改的規(guī)矩,我去破;你想護(hù)的人,我來保;你想建的天下,我陪你建。”
她終于忍不住,仰頭望著他,聲音微顫:“您不怕……有朝一日,我比您更強(qiáng)?”
“怕?!彼谷怀姓J(rèn),“但我更怕,這一生只有我一人登頂,卻無人與我說一句話?!?/p>
她鼻子一酸,終于低下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