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他正盯著工匠安裝二樓的樓梯扶手,忽聽小劉子在身后喊:“殿下,太子殿下和長孫殿下來了!”
朱允熥回頭,見朱標和朱雄英站在大門外,正望著樓梯點頭。他心里一慌,忙迎上去:“爹,大哥,你們怎么來了?”
朱標笑著走進來,摸了摸一樓的木柜臺:“聽人說你蓋了座新奇的樓,特來瞧瞧。這樓……確實比市集方便多了?!?/p>
朱雄英則上了二樓,趴在欄桿上往下看:“這欄桿結(jié)實,倒不怕人摔著。只是你把這么多鋪子湊在一處,就不怕他們打架?”
“立了規(guī)矩的。”朱允熥忙把“便民樓約”遞過去,“誰不守規(guī)矩就趕出去,皇爺爺給我撐腰,他們不敢亂來?!?/p>
朱標看著布告,又看了看樓里的布局,忽然道:“你這樓,倒是像把整個市集搬進了院子里。只是有一樣——尋常百姓買東西,圖的是熱鬧,也圖個討價還價的趣兒,你這樓里規(guī)矩太多,會不會反倒讓人覺得拘束?”
朱允熥愣了愣,這倒是他沒想起的。他琢磨了片刻,笑道:“規(guī)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討價還價可以,但不能欺瞞;熱鬧也可以,但不能耽誤別人走路。我讓茶館的說書先生多講些趣聞,讓雜貨鋪擺些小玩意兒,孩子們來了有得玩,大人們自然愿意來?!?/p>
朱雄英在二樓接口道:“我看可行。昨日我讓內(nèi)侍去打聽,想租鋪子的人都排到街角了,連城西的書坊都想來占個位置,說要在二樓開個‘讀書角’,讓百姓免費看些雜記?!?/p>
朱允熥眼睛一亮:“這主意好!多些這樣的新鮮事,百姓才更愿意來?!?/p>
朱標看著他興奮的模樣,眼里滿是欣慰:“你這孩子,總能想出些讓人想不到的點子。只是記住,蓋樓容易,守樓難,往后這樓里的事,怕是比織布、鑄錢還要費心?!?/p>
“兒子曉得。”朱允熥點頭,“我會找?guī)讉€公道的老人來當‘樓長’,每日巡查,誰有難處、誰犯了規(guī)矩,都由他們評理,實在解決不了的,再報官?!?/p>
正說著,忽聽門外傳來一陣喧嘩,原來是附近的百姓聽說太子來了,都圍過來看熱鬧。有個老漢擠到門口,對著朱允熥拱手道:“淮王殿下,您這樓啥時候能開張???俺老婆子腿腳不利索,就盼著能在一處買齊東西呢!”
朱允熥忙笑道:“再過十日,準能開張!到時候請您來喝開張酒!”
老漢笑得合不攏嘴:“好!好!俺一定來!”
人群里一片歡騰,朱允熥望著那些期待的笑臉,忽然覺得,這便民樓不只是一座樓,更是他給百姓搭的一個戲臺,戲里演的是柴米油鹽,是日子里的煙火氣。他不知道這戲臺能不能唱得長久,卻知道自己得好好搭這臺子,讓百姓能在這戲里,過得更舒坦些。
夕陽的金輝透過未裝窗欞的木框照進來,給青磚黛瓦鍍上了一層暖色。朱允熥站在天井中央,望著高高的樓體,仿佛已聽見十日后開張時的喧嘩——那聲音里,該有婦人挑布的笑語,該有老漢討價的爭執(zhí),該有孩子拿著糖人的歡叫,這些聲音混在一處,就是這大明朝最實在的日子。
便民樓即將開張的消息像長了翅膀,飛遍了應(yīng)天府的大街小巷。最歡喜的莫過于那些小商小販——賣針線的張婆、挑著擔子走街串巷的糖人李、還有每日天不亮就去城郊收菜的王二,都擠破頭想在樓里占個位置。
“聽說了嗎?那便民樓里頭不要地皮錢,頭半年只收些茶水費!”張婆攥著攢了半輩子的碎銀,盤算著把攤子挪進樓里,“往后刮風下雨都不怕,還能挨著布莊,買布的婦人順帶就買了我的針線,多好!”
糖人李也樂得合不攏嘴,他的糖人捏得精巧,卻總被市集的地痞刁難,要么強要幾個糖人,要么就訛詐幾文錢。“進了便民樓,有淮王殿下立的規(guī)矩,那些潑皮總不敢再胡來!”他已經(jīng)備好了新的糖料,就等著開張那日露一手。
可有人歡喜,就有人愁。
市集東頭的關(guān)帝廟后巷,幾個穿著短褂、敞著懷的漢子正聚在一處,為首的是個疤臉漢子,人稱“刀疤劉”,是這一帶出了名的地痞惡霸。往日里,他靠著手下幾個弟兄,在市集上收“保護費”,小到賣菜的老漢,大到布莊的掌柜,誰也不敢不給,光是每月進賬就夠他呼朋引伴、醉生夢死。
“那便民樓真要開張了?”一個瘦猴似的漢子嘬著牙花子,“聽說里頭啥都有,連菜攤都搬進樓里了,這往后……咱們?nèi)ジl收錢?”
刀疤劉狠狠吸了口旱煙,把煙鍋往鞋底上磕得“砰砰”響,眼里滿是戾氣:“姓朱的小兔崽子,放著皇孫不當,偏來搶老子的飯碗!”他前些日子就聽說東宮的殿下在蓋樓,原以為只是玩玩,沒成想動真格的,還把鋪子都攏到一處,明擺著是斷他的財路。
旁邊的壯漢甕聲甕氣地說:“大哥,要不咱們?nèi)ヴ[一場?放把火,或者……”他做了個抹脖子的手勢。
刀疤劉狠狠瞪了他一眼:“你找死?那是淮王殿下的產(chǎn)業(yè)!別說放火,就是在樓門口吐口唾沫,都得被官府抓去打板子!
“可就這么忍了?”瘦猴不甘心,“咱們弟兄幾十號人,往后喝西北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