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信仰崩塌:當(dāng)“順天”遇上“改天”
華胥氏的修仙之道,從來講究一個“順”字。祖輩傳下的訓(xùn)誡里,靈脈的流動如呼吸般有其自然節(jié)律,日月交替是天地的作息,萬物生滅自有定數(shù)——就像春種秋收不能違逆,吐納修行也得跟著日升月落的節(jié)奏來。族里的大巫們總說:“順天者昌,逆天者亡”,這話刻在祠堂的木牌上,也刻在每個族人的心里。
直到那些“異人”帶著鐵家伙闖進(jìn)這片土地,華胥氏世代信奉的“順天”信仰,像被暴雨沖垮的泥墻,一點點塌了下來。
最先打破平靜的,是村口那片老林子。異人們開來帶著輪子的“鐵房子”,輪子碾過青石板路時,發(fā)出“哐當(dāng)哐當(dāng)”的巨響,驚飛了樹上的靈鳥。他們穿著锃亮的硬殼衣服,手里拿著能劈開山石的“鐵爪”,對著林子里最粗的那棵千年古柏下手——那是華胥氏的“鎮(zhèn)脈樹”,祖輩說它的根須纏著通天脈的支流,能調(diào)和靈氣。可異人們不管這些,鐵爪“咔咔”鑿進(jìn)樹干,木屑飛濺,古柏發(fā)出痛苦的呻吟,枝葉簌簌掉落。族里的老巫瘋了似的撲上去阻攔,指尖凝聚的靈力撞在鐵爪上,只泛起一點微光就散了,反被震得后退三步,嘴角溢出血絲。
“這是天地的靈根!你們不能動!”老巫嘶吼著,聲音里滿是絕望。
異人里領(lǐng)頭的那個,舉著個會發(fā)光的“小匣子”(后來族里的年輕人說那叫“手電筒”),照了照老巫,又照了照古柏,操著生硬的方言說:“什么靈根?這是優(yōu)質(zhì)木材,能做家具?!闭f話間,鐵爪已經(jīng)在樹干上鑿出個大洞,古柏的汁液混著木屑流出來,像在淌血。
那天傍晚,華胥氏的靈脈突然劇烈震顫了一下。正在吐納的族人只覺得吸入的靈氣猛地一滯,像被什么東西堵住了,丹田處一陣絞痛。祠堂里的通天柱,那根刻滿符文的靈木,表面突然浮現(xiàn)出蛛網(wǎng)般的裂紋,原本流轉(zhuǎn)的靈光瞬間黯淡下去。
異人們的“改天換地”,遠(yuǎn)不止砍樹。他們在山腳下炸開一道口子,說是要“修渠引水”。炸藥的轟鳴震得山搖地動,華胥氏的人在祠堂里都能感覺到地面在抖,懷里的法器嗡嗡作響,像是在害怕。炸開的山石滾進(jìn)谷底,堵住了原本匯入靈脈的溪流,溪水改道后,族里的靈泉水位一夜之間降了半尺,泉眼處的靈氣像被扎破的氣球,“嘶嘶”地往外漏。
更讓族人們心驚的是異人們造的“鐵家伙”。他們運來鐵軌,鋪在地上,上面跑的“鐵?!保ɑ疖嚕┎挥贸圆?,卻能拉著幾十節(jié)車廂的貨物,跑得比最快的靈馬還快。有次“鐵牛”路過時,震得地面發(fā)顫,族里正在修煉“土遁術(shù)”的幾個年輕人突然從土里栽了出來,渾身是泥,說地下的土脈被震得亂了套,根本聚不起靈力。
異人的房子也透著“逆天”的意味。他們不用油燈,按一下墻上的“開關(guān)”,屋里就亮得像白晝(電燈),這讓習(xí)慣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華胥氏很是惶惑——老巫說“天黑而息”是順應(yīng)天時,可異人的孩子在亮如白晝的屋里看書、玩耍,也沒見遭什么報應(yīng)。更邪門的是“能說話的匣子”(收音機(jī)),里面能傳出千里之外的聲音,華胥氏的人圍著聽,里面的人說著他們聽不懂的“新詞”,什么“效率”“工程”,完全不像祖輩傳下的歌謠那樣講究“天人合一”。
年輕人們最先動搖。他們偷偷跑到異人的“工地”看熱鬧,回來時手里多了五顏六色的“糖豆”(糖果),說那是用“機(jī)器”做的,比族里用靈蜜釀的糖甜得多。他們描述著異人用“鐵手”(起重機(jī))輕松吊起巨石,說“比大巫的‘移山術(shù)’快十倍,還不用耗靈力”;說異人喝的“汽水”,“砰”地拉開拉環(huán),氣泡能沖到鼻子里,比靈泉的泉水刺激。
有個叫阿木的少年,原本是老巫最看好的傳人,能與林間的松鼠對話??勺詮娜チ水惾藸I地,回來后就總說:“師父,他們不用‘通靈術(shù)’,就能讓鐵鳥(飛機(jī))飛上天,飛得比老鷹還高?!崩衔讱獾糜霉照惹盟骸澳鞘切澳岬溃 卑⒛緟s頂嘴:“可它真的飛得高啊,還能載著人飛!”
族里的術(shù)法,在異人的“改天”之力面前,越來越顯得“沒用”。那年夏天大旱,地里的莊稼蔫了,靈泉也快見底。老巫帶著族人在祭壇跳了三天三夜的祈雨舞,額頭磕出了血,天上卻只飄了幾滴雨。而異人們呢?他們開來“抽水機(jī)”,把河里的水抽到地里,水管像長蛇一樣爬過田埂,蔫了的玉米很快就直起了腰。族人們站在田埂上,看著異人的機(jī)器“嘩嘩”抽水,再看看祭壇上還在跳動的燭火,臉上的表情說不清是茫然還是羞愧。
更讓老巫們絕望的是一次沖突。鄰村的異人想在通天脈的源頭開礦,華胥氏的勇士們出手阻攔,他們化出獸形,猛虎、巨熊的身影在山林里閃現(xiàn),可異人舉起了“會噴火的管子”(火槍),“砰砰”幾聲槍響,猛虎的皮毛被打穿,巨熊也哀嚎著倒在地上。那些術(shù)法凝聚的護(hù)體靈光,在子彈面前脆得像紙。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xù)閱讀后面精彩內(nèi)容!那天晚上,祠堂里的燭火忽明忽暗。老巫們圍坐在通天柱旁,柱身的裂紋又深了幾分。年輕的族人低著頭,沒人再念誦古老的口訣。有個少年小聲問:“師父,我們學(xué)的這些,是不是真的沒用了?”老巫張了張嘴,想說“順天者終會得天地庇護(hù)”,可看著柱身的裂紋,看著窗外異人營地徹夜不滅的燈光,那句話堵在喉嚨里,怎么也說不出來。
信仰的崩塌,往往不是轟然巨響,而是像通天柱上的裂紋,一點點蔓延。當(dāng)“順天”的根基被“改天”的鐵爪刨得松動,華胥氏的族人看著異人們用“不順應(yīng)”的方式活得更“旺盛”,心里的那根“順天”的弦,就慢慢斷了。
四、分崩離析:傳承的斷裂與遺忘
靈脈徹底枯竭的那天,天空是鉛灰色的。華胥氏世代守護(hù)的通天柱發(fā)出最后一聲沉悶的悲鳴,像老者臨終前的嘆息,柱身那些流轉(zhuǎn)了千年的符文如同被抽走了魂魄,一個個暗下去,最后只剩斑駁的刻痕,像誰在石頭上胡亂劃下的印記。
大巫們圍坐在柱下,三天三夜沒合眼。燭火在他們布滿皺紋的臉上跳動,映出眼底的灰燼。最后一位老巫顫巍巍地從懷里掏出塊玉牌,上面用朱砂刻著“順天”二字,邊角已經(jīng)被摩挲得發(fā)亮。他佝僂著背,把玉牌輕輕塞進(jìn)柱根的泥土里,指甲縫里還沾著祭祀時的香灰。“天要變了,”他聲音嘶啞得像被砂紙磨過,“我們跟不上了……”話音落時,一陣風(fēng)從祠堂的破窗鉆進(jìn)來,卷走了最后一點燭煙,也卷走了華胥氏最后一點心氣。
那天之后,華胥氏像被風(fēng)吹散的蒲公英,開始了無聲的分裂。
最先離開的是華啟帶著的那群人。他們打包了剩下的法器——缺了角的青銅鏡、斷了弦的骨笛、裝著半袋靈草種子的陶罐,趁著夜色往秦嶺深處走。華啟是老巫的孫子,左臂上還留著少年時化形為豹被獵人的箭劃傷的疤痕。他走前在祠堂的石桌上留了張字條,用炭筆寫著:“去找干凈的靈脈,等我們站穩(wěn)了,就來接你們?!弊舟E用力得戳破了紙背。
可他們走了三個月,穿過七條被炸開的山谷,趟過五條改了道的河流,看到的只有異人用鋼筋搭起的架子,和被機(jī)器啃出豁口的山。有個年輕后生指著遠(yuǎn)處冒著黑煙的煙囪哭了:“啟哥,哪還有干凈的靈脈啊?連風(fēng)里都帶著鐵味兒!”華啟攥著那半袋靈草種子,指節(jié)捏得發(fā)白——那些種子本該在谷雨那天種下,混著晨露埋進(jìn)靈脈充沛的土壤,可現(xiàn)在,它們被揣在懷里,連發(fā)芽的力氣都沒有。后來他們在一片荒坡上停下來,華啟把種子埋進(jìn)土里,卻直到秋霜落滿山坡,也沒等來一片新綠。夜里,他總夢見小時候,爺爺牽著他的手在通天柱下學(xué)吐納,說“靈氣像水,要順著它流”,可現(xiàn)在,他連水的影子都找不到了。
留在原地的人,是被生活磨掉了棱角的。領(lǐng)頭的是個叫阿禾的婦人,她丈夫去年化形為鹿時被異人的鐵夾子傷了腿,再也站不起來。阿禾把家里最后一件法器——面能照出靈體的銅鏡,換了兩袋粗糧。她教族人們脫下獸皮,換上異人的粗布衣裳,去山下的工地扛木頭、搬礦石?!爸辽倌艹燥栵垼彼看谓o族人分窩窩頭時都這么說,可夜里給丈夫換藥時,總盯著窗外通天柱的方向發(fā)呆。有次她兒子問:“娘,你以前說能聽見泉水說話,現(xiàn)在還能聽見嗎?”阿禾的手頓了頓,藥膏滴在丈夫的傷口上,疼得他悶哼一聲。“早忘了,”她別過臉,“泉水哪有飯重要?!?/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