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涼如水,潑在衙門后墻的青石板上,泛著冷白的光。陳銘縮在值房的太師椅里,手里攥著本卷宗,眼睛卻瞟著窗外——按理說,他這副千戶身份,犯不著親自值夜,可自打接了追捕飛天一劍的差事,他總覺得后脖頸子發(fā)涼,索性搬了鋪蓋住進(jìn)衙門,美其名曰“便于統(tǒng)籌”,實(shí)則是覺得這里墻高院深,比家里那新置的宅院安全。
“大人,喝口熱茶吧。”林清硯端著個(gè)粗瓷碗進(jìn)來,碗沿還沾著點(diǎn)茶漬。他眼下的烏青更重了,這幾日跟著白曉玉跑遍了城里的鏢行、客棧,把飛天一劍的行蹤線索捋了三遍,嗓子都啞了。
陳銘接過茶碗,指尖有點(diǎn)抖。白天聽探子回報(bào),說飛天一劍在城西破廟露過面,他當(dāng)即拍板——今夜行動。說是“行動”,其實(shí)他早安排好了:白曉玉帶兩個(gè)捕快去破廟埋伏,他在衙門坐鎮(zhèn)指揮??烧娴搅艘估铮恰耙粍Ψ夂怼钡拿^總在腦子里打轉(zhuǎn),茶喝在嘴里都發(fā)苦。
“白曉玉那邊……有消息嗎?”他呷了口茶,盡量讓聲音穩(wěn)些。
“剛派小捕快回來報(bào),說破廟是空的,像是早被人識破了?!绷智宄幍吐暤?,“曉玉姐說,怕他聲東擊西,正往衙門這邊趕。”
話音剛落,院墻外突然傳來“嗤”的一聲輕響,像是什么東西劃破了空氣。陳銘渾身一激靈,手里的茶碗“哐當(dāng)”掉在地上,熱水濺了滿褲腿,他卻顧不上燙,連滾帶爬地往桌子底下鉆——那聲音,像極了卷宗里描述的,飛天一劍發(fā)暗器的動靜!
“大人!”林清硯也慌了,伸手想去拉他,卻見窗紙“嘩啦”被戳破個(gè)洞,一道寒光直射進(jìn)來,釘在陳銘剛坐的太師椅背上——是枚三寸長的鐵鏢,鏢尖淬著黑亮的毒。
緊接著,一個(gè)黑影如貍貓般從房梁躍下,落地悄無聲息,手里握著柄細(xì)長的軟劍,月光從破洞照進(jìn)來,映得他半邊臉藏在陰影里,嘴角勾著抹陰惻惻的笑:“陳千戶?倒是比傳聞中膽小?!?/p>
正是飛天一劍!他居然繞開了破廟的埋伏,直接摸到了衙門!
陳銘縮在桌下,渾身抖得像篩糠,腦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完了”兩個(gè)字。他想喊人,喉嚨卻像被堵住,只能發(fā)出“嗬嗬”的氣音,褲襠里一陣濕熱——竟是嚇尿了。
就在軟劍即將刺向桌底的瞬間,門外突然飛進(jìn)來一只布鞋,“啪”地打在飛天一劍手腕上。他手一麻,軟劍險(xiǎn)些脫手,怒喝一聲轉(zhuǎn)頭,只見白曉玉站在門口,半邊袖子被劃破,滲著血,另一只手還拎著半塊沒吃完的燒餅,嘴里罵罵咧咧:“奶奶的,追了半條街,你倒會找地方躲!”
她身后的林清硯跑得氣喘吁吁,手里還攥著個(gè)燈籠,燈籠穗子都歪了,看見屋里的景象,臉“唰”地白了,卻還是硬著頭皮喊:“曉玉姐,小心他暗器!”
飛天一劍冷笑一聲,手腕翻轉(zhuǎn),軟劍如毒蛇吐信,直刺白曉玉心口。白曉玉不躲不閃,突然將手里的燒餅往前一扔,餅渣子糊了對方一臉。趁他閉眼的瞬間,她矮身突進(jìn),左手扣向他脈門,右手卻從腰后摸出個(gè)油紙包,“嘩啦”一聲,里面的辣椒粉全撒了過去!
“卑鄙!”飛天一劍被辣得睜不開眼,連連后退,軟劍亂揮。白曉玉哪管什么規(guī)矩,撲上去抱住他的腿就往地上掀,兩人滾作一團(tuán)。他抬腳去踹她臉,她就伸手去薅他頭發(fā);他想摸腰間的毒針,她早一把將桌子上的硯臺掃過去,砸得他手背青腫。
旁邊的林清硯看得目瞪口呆,手里的燈籠都忘了放。只見白曉玉在地上打了個(gè)滾,突然張嘴,對著飛天一劍抓過來的手腕狠狠咬了下去!“嗷——”他疼得慘叫,手一松,軟劍掉在地上。白曉玉順勢抽出腰間的短刀,架在他脖子上,自己也累得直喘氣,額角的傷口還在流血,卻笑得得意:“跟我比卑鄙?你還嫩點(diǎn)!”
飛天一劍被反剪著手捆在柱子上,臉又紅又腫(被辣椒糊的),手腕上還留著牙印,看向白曉玉的眼神,恨不得吃了她:“你……你這卑鄙小人!江湖敗類!”
“彼此彼此?!卑讜杂衲税涯樕系难?,往他腳下吐了口唾沫,“用毒鏢、襲后腦勺、打不過就撒石灰,你哪樣比我干凈?”
陳銘這才從桌底下爬出來,褲子濕了一大片,他慌忙用袍子下擺遮住,強(qiáng)裝鎮(zhèn)定地咳嗽兩聲:“咳咳,拿下了就好。清硯,取口供!”
審到半夜,眾人才驚出一身冷汗。這被抓的,竟是飛天一劍的弟弟!他交代,兄弟二人自幼習(xí)武,哥哥劍法高超,卻極重“規(guī)矩”——從不用暗器,不偷襲,要?dú)⑷艘驳玫葘Ψ桨蝿?;但性子毒辣,一旦出手必下死手。而弟弟則繼承了他們爹的“無恥”,專愛用陰招,今日正是他自告奮勇,想來個(gè)“擒賊先擒王”,結(jié)果栽在了更“無恥”的白曉玉手里。
“也就是說……還有個(gè)更厲害的哥哥?”陳銘坐在椅子上,腿肚子還在轉(zhuǎn)筋,臉上卻努力維持著威嚴(yán),“無妨,拿下其一,已是大功一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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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曉玉在旁邊用布條纏胳膊,聞言翻了個(gè)巨大的白眼,差點(diǎn)把眼球翻到天靈蓋:“是啊,陳大人英明神武,坐鎮(zhèn)衙門就擒獲要犯,真是‘運(yùn)籌帷幄’?!彼匾獍选斑\(yùn)籌帷幄”四個(gè)字咬得極重,余光瞥見陳銘濕漉漉的褲腳,嘴角憋不住地抽。
陳銘假裝沒看見她的白眼,心里卻五味雜陳。怕,是真怕——一想到還有個(gè)武功更高、心更狠的哥哥在暗處,他就覺得頭皮發(fā)麻,這幾日說什么也不敢邁出衙門半步,連李小姐送來的點(diǎn)心,都讓林清硯先嘗過才敢碰。
可期待,也是真期待。拿下飛天一劍(哪怕只是弟弟)的卷宗已快馬送京,賞銀和嘉獎怕是少不了,說不定還能在李大人面前再露個(gè)臉。他甚至已經(jīng)想好了對外的說辭:“當(dāng)晚老夫早已察覺異動,故意引蛇出洞,待其現(xiàn)身,便令白、林二人前后夾擊,不費(fèi)吹灰之力將其拿下……”
這話在衙門里傳開,連掃地的老雜役都偷偷笑,只有林清硯聽了,默默低下頭,繼續(xù)擦他那永遠(yuǎn)擦不完的桌子。他看著陳銘志得意滿的樣子,看著白曉玉哼著小曲處理傷口,突然又想起那個(gè)問題:自己來干嘛的?好像……又是來給這倆人收拾爛攤子的?
夜色更深,陳銘躺在值房的硬板床上,聽著隔壁白曉玉和林清硯的拌嘴聲——大概是白曉玉又在嘲笑林清硯剛才嚇得把燈籠都扔了。他翻了個(gè)身,把被子裹得更緊了些。
怕歸怕,可只要想到自己手里的兩張“王牌”,想到那唾手可得的功勞,他就覺得,這覺好像……也不是那么難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