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最先傳到了司禮監(jiān)。
林夙正在值房內(nèi)與幾名東廠檔頭商議京營將領罪證收集的細節(jié),聽到小卓子連滾帶爬、語無倫次的稟報時,他執(zhí)筆的手猛地一顫,一滴濃墨重重砸在宣紙上,迅速暈開一團黑漬。
“陛下……”他霍然起身,動作快得甚至帶倒了一旁的茶杯,瓷片碎裂的聲音清脆刺耳。他臉上那慣有的平靜瞬間碎裂,被一種極致的驚懼與戾氣所取代,“陛下怎么樣了?!”
“陛下、陛下無恙!只是受了驚嚇,侍衛(wèi)死了一人,刺客自盡了……”小卓子嚇得臉色發(fā)白,哆哆嗦嗦地回道。
聽到“無恙”二字,林夙緊繃的身體幾不可察地松弛了一瞬,但眼中的戾氣卻絲毫未減。他甚至來不及換下沾染了茶漬的袍服,直接對那幾名東廠檔頭厲聲道:“立刻調(diào)動東廠所有能動的人手,封鎖宮禁各門,嚴查今日所有出入人員記錄!尤其是負責宮內(nèi)雜役、采買的低等宦官和宮女,一個都不許放過!給咱家挖地三尺,也要把這刺客的底細和同黨揪出來!”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xù)閱讀后面精彩內(nèi)容!他的聲音尖銳而急促,帶著一種近乎失控的暴怒,與平日的冷靜縝密判若兩人。
“是!督主!”幾名檔頭從未見過林夙如此失態(tài),心中凜然,連忙領命而去。
林夙則一刻不停地趕往養(yǎng)心殿。
養(yǎng)心殿內(nèi)外已是戒備森嚴,氣氛凝重得能滴出水來。景琰坐在殿內(nèi),臉色依舊有些蒼白,程太醫(yī)正在為他請脈,確認只是受了驚嚇,并未受傷。
林夙快步走進殿內(nèi),甚至忘了行禮,目光第一時間牢牢鎖在景琰身上,將他從頭到腳仔細打量了一遍,確認他真的完好無損,那口一直提著的氣才緩緩吐出,但心臟依舊跳得又快又亂。
“陛下……”他開口,聲音帶著一絲連自己都未察覺的顫抖。
景琰抬眸看他,對上那雙充滿了后怕、擔憂以及未及收斂的狠戾的眸子,心中微微一顫。他揮退了程太醫(yī)和殿內(nèi)侍立的宮人。
“朕沒事?!本扮穆曇粲行┥硢?,“只是……有些意外?!?/p>
“是臣失職!”林夙“噗通”一聲跪倒在地,額頭重重磕在金磚上,“東廠監(jiān)察不力,竟讓此等宵小混入宮闈,驚擾圣駕!臣萬死難贖其罪!”
他跪伏在地,單薄的身體因激動和恐懼而微微發(fā)抖。沒有人比他更清楚景琰對他意味著什么,那是他黑暗人生中唯一的光,是他存在的全部意義。若景琰真有萬一……他簡直不敢想象。
看著林夙如此情狀,景琰心中那點因遇險而生的驚怒,莫名地被一種復雜的情緒所取代。他伸出手,虛扶了一下:“起來說話。此事……也非你一人之責?!?/p>
林夙卻并未起身,而是抬起頭,眼神銳利如刀:“陛下,此事絕非偶然!刺客目標明確,行動果決,一擊不成即刻自盡,乃是死士作風!必須徹查!”
“朕已命趙懷安去查了?!本扮嗔巳嗝夹?,“你也起來,說說你的看法?!?/p>
林夙這才緩緩站起身,但臉色依舊陰沉得可怕:“臣已命東廠介入。初步判斷,刺客偽裝成低等太監(jiān),利用宮內(nèi)人員往來復雜的時段混入,其對陛下行蹤把握如此精準,宮內(nèi)必有內(nèi)應!”
他的分析冷靜了下來,但語氣中的殺意卻愈發(fā)濃重。
就在這時,趙懷安快步進殿稟報:“陛下,林公公,初步查驗結(jié)果出來了。刺客身上并無明顯標識,所用短刃淬有劇毒,見血封喉。其手掌有厚繭,身形步伐皆似行伍出身。另外……在其鞋底的夾縫中,發(fā)現(xiàn)了少許……江南特有的紅壤?!?/p>
“江南紅壤?”景琰瞳孔微縮。
林夙眼中寒光一閃,接口道:“陛下,不久前東廠在江南漕運整頓中,曾鏟除幾個盤踞多年的地方豪強勢力,手段……較為激烈。其中不乏與江湖亡命、退役兵痞有勾連者。臣懷疑,此次刺殺,極有可能是這些漏網(wǎng)之魚或其后臺,買兇報復!”
他的話語擲地有聲,直接將嫌疑引向了江南。這符合邏輯,也符合東廠辦案一貫的“效率”。江南的血,終究還是濺到了天子的衣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