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杯熱水就行了,不必那么麻煩,”莫里斯擺了擺手,等伽羅妮走過來的時候又不經(jīng)意般問了一句,“對了,你一直住在這里嗎?”
“嗯,一直住在這,”伽羅妮點了點頭,“老師之前出了一段時間遠門,他把鑰匙交給我,讓我?guī)退蚶磉@里——我就干脆從之前租的地方搬過來了,一直到現(xiàn)在。最近他回來了,我就繼續(xù)住在這里照顧他?!?/p>
“出了一段時間遠門?”莫里斯下意識皺了皺眉,“是什么時候的事?”
“……五六年了吧,”伽羅妮想了想,不太肯定地說道,表情又有些羞愧,“我總是記不太準時間,老師經(jīng)常說我?!?/p>
莫里斯和鄧肯交換了一下眼神。
“布朗先生是什么時候回來的?”鄧肯仿佛隨口問道。
“大概一個月吧,”伽羅妮似乎并沒多想,只是閑話家常般回答著客人的問題,“他突然回來了,說旅行很累,要好好休息一段時間……哦,就是那之后他提起要邀請莫里斯先生來家里做客的?!?/p>
“剛收到他的信時,我也十分驚訝,”莫里斯順勢往下說道,“他已經(jīng)很多年不曾跟我聯(lián)系了,多年前我最后一次收到他的消息,還是聽說他要乘船出?!?,好像是一艘叫做‘黑曜石號’的小型郵輪?”
一邊說著,他一邊不動聲色地關注著眼前之人的反應。
然而伽羅妮在聽到“黑曜石號”的時候根本沒有任何反應,她只是回憶了一下,便搖搖頭:“這我就不知道了,他出門的時候沒有跟我說太多……”
這位女學生回答時的語氣神態(tài)都沒有任何問題。
然而她的回答本身就明顯不太對勁。
她不知道自己的老師出門坐的是哪艘船!
如果是普通的師徒關系,這當然沒什么,但她跟那位民俗學者之間的關系顯然超出一般師徒——布朗·斯科特可以把自己的居所鑰匙都交到這位學生手上,而后者更是在這里一住六年,并且在老師“回家”之后又毫不遲疑地承擔起了照顧的責任,有這種親密且相互信賴的關系,布朗是不可能在出門時沒有告知伽羅妮自己的行程的。
伽羅妮坦然地迎著訪客的目光,臉上的表情淡然平靜。
仿佛發(fā)生在她身邊的一切,都理所應當。
遺留
莫里斯充分發(fā)揮自己的話術,在不動聲色的交談中向伽羅妮旁敲側(cè)擊地確認了許多問題。
在交談中,他與鄧肯逐漸確認了這位女學徒的狀態(tài)。
關于布朗·斯科特六年前遭遇的海難以及在那之后跟導師死亡相關的一切記憶,已經(jīng)完全消失在伽羅妮的腦海中了。
不,消失的不只有記憶,還有與之配套的整個認知體系——
一個人的死亡,所引發(fā)的是一串連鎖反應,這其中包括社交圈內(nèi)的漣漪,亡故后事的處理,很長一段時間內(nèi)的追憶和情緒起伏,以及這六年間留在這座房屋中的種種細節(jié)變化,這不是單純刪除替換掉一段記憶就能解決的。
然而在伽羅妮的認知中,“布朗·斯科特六年前死于海難”這件事從未發(fā)生過,這件事所引發(fā)的一系列后續(xù)反應也沒有留下絲毫痕跡,她只覺得自己是理所當然地在這座房子里住了六年,期間一直在平靜地等著老師回來——而現(xiàn)在,她的老師已經(jīng)回來了,并且正在樓上的房間休息著。
水壺的尖銳哨音突然響起,打斷了客廳中的交談,伽羅妮立刻起身向廚房走去:“抱歉,我去關一下火?!?/p>
趁著這位森金人女士離開的片刻功夫,鄧肯抬頭看向?qū)γ嫔嘲l(fā)上的莫里斯:“她的認知被干涉了?!?/p>
“我們應該檢查整座建筑物,”莫里斯低聲說道,“如果布朗真的在這里,他一定會趁著自己還清醒的時候留下些東西——他前不久還給我寫了第二封信,那時候他顯然已經(jīng)察覺某些真相了。”
“……讓伽羅妮休息一會吧?!编嚳陷p聲說道。
莫里斯點了點頭,而就在這交談間,伽羅妮已經(jīng)從廚房返回——她端著一個大托盤,托盤里是暖身的姜茶和一些餅干,這位有著石頭般灰白皮膚的女士將東西放在茶幾上,抬頭看向兩位客人:“久等了,喝點姜茶暖暖身子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