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榮突然轉(zhuǎn)身,黑色的斗篷一瞬間展開,那雙暗黑的眸子中,在燈下愈發(fā)顯得晶亮逼人。
“說你啰唆你還來勁了,滾回去,用不著你跟著,再讓朕看見,就立馬在這府門口仗斃了你?!?/p>
又對一眾換上便服的御林軍道:“你們也是,都滾得遠遠的?!?/p>
他聲音并不大,卻那樣清清楚楚,眉宇間神色宛如出了鞘的刀劍。
這樣的神色與語氣,對于一向孩子一樣的皇帝,是極為少見的,于是眾人皆被駭?shù)泥淙艉s。
德保已不敢再攔,只將一盞宮燈遞與香墨。
香墨接過后不禁一抖,封榮已側首微低頭看向她,神色變的極快,似嗔非嗔瞇起了眼,極甜地笑著。
“咱們走走?!?/p>
蒹葭白露,凝水為雪,而稀薄的雪夾在風中,依舊如細白羽毛穿成的垂幕,他們相攜一路穿簾而過,衣襟讓風吹得飄飄欲飛。
過了云客橋再穿六曲橋、無波橋,河岸旁的柳陰牙道,十分寬闊,兩輛馬車并行亦可。岸堤上垂柳早就凋了,只余下空空柳枝依風而舞,依稀的似有佛號傳來。
極細的雪,落在傘面上悄無聲息,封榮緊緊拉著她。香墨偷偷抬眼瞧他,正巧他也低頭,傘的影子掩住面目,英挺的輪廓半明半暗,只瞧見那唇揚起,朝她微微一笑。笑意燦爛,暖如春風,她不知為何激跳不止的的心,此時方才逐漸安定下來。
原以為只是無目的的走走,不想封榮拉著香墨來到了相國寺前。每月只開放五次的相國寺此時中門大開,但無一人前來進香,分外冷清。香墨瞧著室內(nèi)蒼松翠柏,雖然是綠意儼然,但于此時空空蕩蕩,更顯天寒人寂,完全想像不到昨日香火鼎盛的模樣。
恍惚時,已被封榮拉至大殿釋迦摩尼佛像前,上香,下跪,禱告。
香火裊娜成一縷的薄霧,蛇一樣地扭拂著,不知為何佛像面上就有了森森之意。
香墨忍不住側頭,正見到封榮眉目之間,帶著溫柔笑意,目不轉(zhuǎn)瞬的望著她,而眼光卻狂熱。
她忍不住恍恍惚惚,幾疑自己在夢中,總覺得不像真的。
她疑疑惑惑的告訴自己,也許只是巧合。
出了相國寺時,雪仍是落的極薄,繾綣似的,淺淺淡淡。
然而一橋之隔的原本空無一人柳蔭牙道上,一串夜市竟霍然鋪陳開來。仿佛連著天的燈光極耀目,染得滿天的飛雪都成了一簇一簇的金粉,千點萬點的撒進渭河,瞬息化成水,一圈圈散開去。而那燈火璀璨的夜市上如同相國寺一般,連一個行人都沒有。有的只是一眾僧侶,口念著佛號,端了銀銅沙缽,浸以香水,楊枝灑浴。
香墨全身都在抖,如同篩糠。
封榮覺察了,朝她一笑,歪著頭不解似的問道:“怎么了”
香墨聲音都顫著,艱澀的只能吐出兩字:“真冷……”
傀儡似的只能被封榮牽動著,不知在空無一人的夜市上走了多久,兀的,封榮止住腳步,轉(zhuǎn)眸朝香墨一笑,一絲瑕疵都沒有的無邪。
香墨只覺得腳下一絆,已跌倒在地,而封榮已伏在身上。
隱約的佛號聲聲就在耳畔,低沉鳴動。什么東西兜頭蓋臉澆了下來,香墨卻木然的躺在雪地上,不知道躲避,面頰已shi了一半。她想,竟連跌倒的地方都是一摸一樣的。
有聲音極輕,幾乎除了她自己,再無第二個人能聽見:“你瞧,你只有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