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好的燭畢竟也有那么一點點煙火,伴著天青瓷香爐里的殘煙,層層疊疊的的繚繞,最后和黯淡的夜色一起鋪陳開來。
他們在這霧得了兩端,跨不過。
香墨的眼直直看著陳瑞,突然一笑,沒有嫵媚嫣然,有的只是幾分悲哀和憐憫。
“你沒有,即便是你滿心崇敬的恩師,也不是,對嗎?可是我遇到了……燕脂……她為我做了那么多那么多,而我……而我的處境只要能再好上一點點,最起碼那個孩子要是能生下來的話,我就不會只是一個可有可無的棋子,我就有了用處,那樣全心全意為我的妹妹就不會被他們害死,他們最起碼會顧忌著我,不會那么早害死我的妹妹!”
說完,香墨垂下眼,烏黑濃密長睫在臉上投下絨絨的影,可那眼淚還是流了出來,大滴大底,慢慢滲進將她緊緊包裹住的斗篷上,再無蹤跡。
陳瑞陡的起身,削瘦似劍的身軀割裂了天端銀河一般的燎霧,大步來至香墨面前。他緩緩伸出手去,攬住了她的肩,清清楚楚地問道:“你究竟來求我干什么?!”
陳瑞的手并不如何用力,可香墨覺得那手已經(jīng)抓住了她的骨,而他的眼有著懾魂的凌厲,特有的鋒利,碰在眼中攝人心魄的寒意。
香墨淚已經(jīng)止了,可是隔著點點的淚光,此時卻只想笑,終究無法笑出。
他們本是夫妻,他們同床共枕,他們肌膚相親,他們彼此卻不知道對方隱秘的心事。
隔著云母屏風,隔著鏤花窗,守夜人在敲著竹梆,更聲漏斷。
“我求你,帶藍青走?!?/p>
陳瑞緩緩收手,倒似有些不可置信的笑了出來:“帶他走?”
陳瑞一瞬不瞬的盯著香墨,而香墨沒有直面看著他,靠著木椅的靠墊上,觸時竟有微微涼意,方知背心冷汗已浸shi了衣裳,側著臉重又看著窗外,手指似有似無在扶手上一敲一敲的,極輕的節(jié)奏,跟她的聲音一樣。
“只有你能把他帶出東都,只要到了西北就是你的天下,到時你送他出陳國……”
陳瑞的眉頭不由皺得更深些,眼幾乎瞇成一線,仍舊掩不住眼底四射的精光:“你為什么這么心急火燎的送他出陳國?還特地深夜趕來求我?”
香墨依舊沒有看陳瑞,暗下里心狂跳如奔,過了半晌她無聲的喘了一口氣,才開口說:“我喜歡他,我這輩子第一次這么喜歡一個男人,也因為這樣,他不能留在東都?!?/p>
“香墨,別當我是傻子?!标惾鹄淅湟恍?,凝著精光的眼瞬息轉動,倒是笑了:“想要我?guī)湍?,就說出一個能讓我?guī)偷睦碛?。?/p>
說罷轉身不再理會香墨,找出皂角巾束起了散亂的發(fā),由拿起一件外袍信手披上,然后方重在香墨對面坐定,拿起金絲紅茶,斜斜一挑眼角,呷了一口。
香墨就靜靜看著。
室內的天青瓷香爐里殘香,如同附骨之蛆,馥郁的浸yin在呼吸之中,幾欲窒息。
香墨垂下的睫毛,眼睫的尾翼在她的臉頰上涂了一層影,淚再一次潸然而下。而她就看著,看著那些無色的液體在衣衫上緩慢暈散,像一只枯萎的手,茫茫然,倉惶輾轉,卻一生抓不到夢境里那點溫存。
“你欠我的,陳瑞。這本是你欠我的。不,我佟香墨算什么東西,不過是陳王府饗客的奴婢,賤人中的賤人……你堂堂定安將軍怎么會欠我的?”
話說到后來,香墨慢抬起頭來:“你欠的是那個已經(jīng)成了型的男胎,生生自我骨肉中分離的你的骨血。如果出生,今年已經(jīng)七歲的你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