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榮因久不上朝,一日的繁瑣禮節(jié)下來,就累的沒有什么精神。
皇陵外早就搭好行帳,警蹕扈駕的車馬儀仗皆停駐圍外。祭祖期間雖給香墨單設了營帳,可香墨行囊早被安置在了皇帝的御賬之內(nèi)。
封榮蔫蔫的躺在榻上,香墨勉強喂了他幾口粥,才算吃了。待香墨換好禮服出帳準備夜間祭祀時,正碰見一個小內(nèi)侍拿托盤捧著白玉獸的香爐進賬。
白玉獸口吐出縷縷略略泛藍的輕煙,香墨不由回眼看了一下,一時只覺得小內(nèi)侍眼生,剛要張口喚住,那邊青青已笑著走上前,行禮催道:“夫人,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皆以準備好,就差您了?!?/p>
香墨就顧不得小內(nèi)侍,隨了青青而去。
皇陵內(nèi)壇前,壇下有一小幕殿,謂之“小次”。
小次前內(nèi)侍衛(wèi)執(zhí)拂成列,顯得十分肅穆。李太后和杜皇后,百官臣僚的命婦都已至此處等侯祭拜,見香墨遲來,面上都不露聲色,只吩咐一聲開祭。
祭壇方圓三丈許,夜暮洇濃,由壇上自壇下掌起了兩行沉青紗的宮燈,仿佛兩條碧絳迤儷鋪陳。因樂執(zhí)事并不是內(nèi)侍,回避女眷,壇前就張掛了素白絲幔,為免絲幔飄飛,幔下墜了金角子,隱著背后宮架,一列鐘磬琴瑟,錚錚琮琮之聲隨風而來。禮部前導官躬身著太后皇后以及眾家命婦,于登壇之前三拜九叩之后跪酒,進爵盞。
樂聲止,才登壇。能登上祭壇的只有李太后和杜皇后兩人而已,眾家嚴妝禮服的命婦只能跪于祭壇之下。
而禮部祭祀官讀冊,所有人只得肅然跪聽,不能有絲毫的倦怠畏冷之色,否則就是失儀。
冬日冰寒,積雪已經(jīng)早早鏟盡,可夜霜深重,密沉沉壓下來的燈火一照,青條板上又結(jié)下冷瑩如玉的薄冰。雖然命婦祭祀整套禮服繁瑣沉厚,頭頂金冠,兩串鑲寶的珠子系在下顎,朱紅領圈袖沿寸闊的堆疊花邊之上又有紫貂出鋒,膝下設了綢褥,可跪得久了潮氣翻將上來,還是冷得磣人。
香墨在一眾命婦之間抬首,瞄見東南角落三牲案匣之后,有一極小的朱漆牌隅西面立,題著“大陳憲宗皇帝第四妃燕妃之位”。
十三個隱約并不分明的金字,呼吸就驟然被一只無形的巴掌捂住?;秀睍r,耳邊只聽祭祀官喝曰:“贊一拜”“起……”之類。
前后左右,入眼的只有命婦們陰重的朱紅禮服,好似一條越走越窄的獨道,將她夾在通進混沌之中。
香墨跪拜就遲了。
就在此時,樂聲突止。
一片寂靜里,眾人皆跪唯獨香墨站立,極為觸目。
另一邊絲幔之后的樂執(zhí)事竟顧不得避諱,面色慘白的匆匆奔至祭祀官面前,耳語幾句。
祭祀官面色大變,撲到至李太后面前,大聲回稟道:“司祭編鐘無故齊齊斷裂,整整二十七個?!?/p>
說罷呈上一個斷裂的編鐘。
李太后起身接過了編鐘。打量了片刻,就雙手各執(zhí)半個斷裂的編鐘,轉(zhuǎn)身舉給眾人。
編鐘兩角本綴以赤紅流蘇,迎風烈烈地映著青燈,紅得好似霞光絢爛,卻都不及裂口平滑沒有一絲缺口來的觸目驚心。
幾乎所有人心里都想,這是天怒。
祭祀官跪在地上,大聲喊道:“國之不詳,必有妖孽!整整斷裂了二十七個編鐘,必是二十有七年華之人!”
眾命婦此時俱都被攙扶起來,聞言一時嘩然,半晌之后慢慢的就都把隱匿著驚懼興奮的目光飄向香墨。
祭祀官又拿出了早就準備好的冊子指著香墨,結(jié)結(jié)巴巴的道:“太……太后娘娘,皇后……娘娘,這里只有……墨、墨國夫人二十有七……為我大陳萬年、萬年昌隆國運……此婦當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