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平安結(jié)賬后,離開店鋪的時候,便多了一只包裹,斜挎在身后。
少女以肩頭輕撞少年,調(diào)侃道:“哪有你這么做生意的,客人稍稍磨你幾句,就點頭答應(yīng)了?!?/p>
少年無奈道:“我隨太爺爺嘛,再說了,我就是來幫你打雜的,又不真是生意人?!?/p>
少女公私分明,叮囑道:“我可不管,鋪子這邊十顆雪花錢的損失,我瞧在眼里的,回頭你自個兒去你太爺爺那邊找補回來,求著他給我鋪子多畫些?!?/p>
少年笑著點頭,“放心,太爺爺最疼我,別人求他不成事,我去求,太爺爺高興還來不及?!?/p>
少女突然說道:“那你有沒有跟那客人說一聲,出門在外不露黃白,鋪子人多眼雜,他背著這么多廊填本,可不是一筆小錢,壁畫城附近本來就魚龍混雜,烏煙瘴氣的,最喜歡欺負(fù)外鄉(xiāng)人,什么坑蒙拐騙的勾當(dāng)都用的出來,你就沒提醒兩句?瞧那與你殺價那模樣,若是你不答應(yīng),都快能在咱們鋪子當(dāng)伙計了,還有那外鄉(xiāng)口音,一看就不是手頭特別闊綽的,越是如此,就越該小心才是。”
少女做生意,秉持著愿者上鉤的脾氣,唯獨在少年這邊,她倒是不吝言語,想必應(yīng)該也是個臉皮冷、心腸熱的性情。
少年愣了一下,一拍腦袋,愧疚道:“我給忘了!”
少女瞪眼道:壓低嗓音道:“那還不快去!你一個披麻宗嫡傳弟子,都是快要下山游歷的人了,怎的行事如此不老道?!?/p>
少年哦了一聲,“那鋪子這邊生意咋辦?”
少女氣笑道:“我打小就在這邊,這么多年,你才下山幫忙幾次,難不成沒你在了,我這鋪子就開不下去?”
少年飛奔出鋪子,找到了那個頭戴斗笠的外鄉(xiāng)游俠兒,小聲說了些注意事項。
陳平安微笑道:“好的,多謝提醒?!?/p>
少年擺擺手,就要轉(zhuǎn)身跑回鋪子。
陳平安問道:“能不能冒昧問一句?”
少年立即停步,點頭道:“但說無妨,能說的,我肯定不藏掖?!?/p>
陳平安問道:“這八幅神女壁畫,機(jī)緣那么大,這骸骨灘披麻宗為何不圈禁起來?即便自家弟子抓不住福緣,可肥水不流外人田,難道不是常理嗎?”
少年笑道:“披麻宗可沒這么小氣,與其竊據(jù)寶地、獨霸機(jī)緣,還不如與那些有緣人結(jié)一份善緣。披麻宗祖師堂有一句祖訓(xùn),‘我輩大道修行,切忌擔(dān)夫爭道?!?/p>
陳平安將這句言語細(xì)細(xì)咀嚼一番后,感慨道:“披麻宗氣魄甚大!”
少年直樂呵,別看少年個兒不高,相貌平平,其實卻是披麻宗祖師堂的內(nèi)門弟子,修行有成,故而神華內(nèi)斂,雖然年齡極小,輩分卻很不低,只是與壁畫城店鋪的少女自幼熟識,一有機(jī)會就下山來搭把手,到了披麻宗山頭,喊他小師叔的白發(fā)老修士,不在少數(shù)。
再與少年道了聲謝,陳平安就往入口處走去,既然買過了那些神女圖,作為將來在北俱蘆洲開門做生意的老本,算是不虛此行,就不再繼續(xù)逛蕩壁畫城,一路上其實看了些大小店鋪兜售的鬼修器物,物件好壞且不說,貴是真的貴,估計真正的好物件和尖兒貨,得在這邊待上一段時間,慢慢尋找那些躲在街巷深處的老字號,才有機(jī)會找著,不然渡船黃掌柜就不會提這一嘴,只是陳平安不打算碰運氣,再者壁畫城最拔尖的陰靈傀儡,買了當(dāng)扈從,陳平安最不需要,所以趕往距離披麻宗山頭六百里外的搖曳河祠廟。
出了壁畫城,看了眼山頭云霧繚繞,遮掩高處風(fēng)景的披麻宗,陳平安沒來由想起了桐葉洲的太平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