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9年5月4日午后,北京飄著零星細雨,卻澆不滅青年學生胸中的怒火。數(shù)千名身著長衫的學生從北京大學紅樓出發(fā),舉著“還我青島”“外爭主權,內(nèi)除國賊”的標語,涌向天安門廣場。
1918年11月,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以協(xié)約國勝利告終。消息傳回中國,舉國歡騰。作為戰(zhàn)勝國之一,國人普遍認為,中國多年的“以工代兵”(約14萬華工赴歐洲戰(zhàn)場承擔后勤任務,數(shù)千人犧牲)終于能換來應有的尊重,至少可以收回被德國強占的山東權益。當時的《晨報》刊登讀者來信:“今歐戰(zhàn)告終,我國為戰(zhàn)勝國之一,國際上之地位,固已增高。從前所失之權利,當可乘機收回,此固我國民所日夜禱祝者也?!?/p>
然而,現(xiàn)實很快擊碎了這份期待。1919年1月,巴黎和會召開,中國派出以陸征祥為團長的代表團,提出三項核心訴求:廢除外國在華勢力范圍、撤退外國駐軍、取消“二十一條”;收回德國在山東的一切權益(包括膠州灣租界、膠濟鐵路等);取消領事裁判權、關稅自主等。但在英、法、美、日等列強的操縱下,中國的合理訴求被完全無視。
日本早在1917年就與英、法、意等國簽訂秘密協(xié)議,以“戰(zhàn)后支持日本對山東權益的要求”換取其參戰(zhàn)。在和會上,日本代表牧野伸顯強硬主張:德國在山東的權益“已通過1915年中日條約(即“二十一條”)及1918年中日換文確定歸屬日本”,要求直接繼承。美國總統(tǒng)威爾遜雖曾提出“十四點原則”倡導“民族自決”,卻最終在現(xiàn)實利益面前妥協(xié),最終同意將德國在山東的權益轉交日本。
4月30日,巴黎和會正式作出決定:德國在山東的所有特權“概讓與日本”。消息傳回國內(nèi),猶如晴天霹靂。5月2日,《晨報》《國民公報》等報紙披露和會決議,北京學界率先沸騰。北京大學學生謝紹敏在宿舍悲憤交加,當場咬破手指,寫下“還我青島”的血書;5月3日晚,北大法科禮堂擠滿了各校學生代表,會上群情激憤,有人當場高呼“犧牲救國”。經(jīng)過連夜商議,各校決定次日舉行大規(guī)模游行示威,一場風暴即將來臨。
5月4日下午1時,北京13所中等以上學校的3000余名學生齊聚天安門。廣場上懸掛著“還我青島”“取消二十一條”的白旗,學生們散發(fā)《北京學界全體宣言》,其中寫道:“中國的土地可以征服而不可以斷送!中國的人民可以殺戮而不可以低頭!國亡了!同胞們起來呀!”
游行隊伍先往東交民巷使館區(qū)請愿,卻被軍警阻攔在巷口。憤怒的學生轉向趙家樓,那里是親日官員、時任交通總長曹汝霖的住宅(曹汝霖曾參與簽訂“二十一條”,其子娶日本貴族之女)。學生們沖破軍警防線,涌入曹宅,發(fā)現(xiàn)曹汝霖已逃離,便將屋內(nèi)的日本家具、信件點燃。熊熊火光中,正在曹宅的駐日公使章宗祥被學生痛打致重傷。這就是著名的“火燒趙家樓”事件。
北洋政府隨即出動軍警鎮(zhèn)壓,逮捕32名學生。5月5日,北京各校宣布罷課,通電全國抗議逮捕學生;6日,北京中等以上學校學生聯(lián)合會成立,統(tǒng)一領導運動。天津、上海、武漢、長沙等城市的學生紛紛響應,游行、演講、抵制日貨的浪潮迅速蔓延。
面對全國壓力,北洋政府于5月7日釋放被捕學生,但拒絕罷免曹汝霖、章宗祥、陸宗輿(曾任駐日公使,親日派)三人職務,也未承諾拒絕在巴黎和約上簽字。5月19日,北京學生再次宣布總罷課,并組織“救國十人團”上街演講,向民眾宣傳反帝愛國思想。軍警再次大規(guī)模逮捕學生,至6月初已拘捕近千人,北大法科校舍被改為臨時監(jiān)獄。
北洋政府的高壓政策激起了更廣泛的反抗。6月3日,上海率先響應:學生罷課、商人罷市(先從南市開始,后蔓延至全城),更重要的是,上海工人階級首次大規(guī)模參與政治運動——日資紗廠工人、電車司機、碼頭工人等相繼罷工,人數(shù)達六七萬。罷工聲明寫道:“我輩工界,誓不與曹、章、陸諸賊共立于天地間!”
上?!叭T”的成功,迅速引發(fā)連鎖反應。唐山、長辛店的鐵路工人,天津、漢口的碼頭工人,南京的絲織工人等紛紛罷工,形成了“學生罷課、商人罷市、工人罷工”的全國性運動。運動中心也從北京轉移到上海,參與者從知識分子擴展到市民、工人,成為真正意義上的全民反帝愛國運動。
這場運動中,各地涌現(xiàn)出無數(shù)感人場景:天津學生郭隆真、劉清揚等組織“天津女界愛國同志會”,沖破封建禮教束縛走上街頭演講;長沙學生毛澤東主編《湘江評論》,寫下《民眾的大聯(lián)合》,呼吁“天下者,我們的天下;國家者,我們的國家”;武漢學生在街頭演講時,一位人力車夫捐出一天收入,說“我雖不識字,卻知國家要亡了”;上海罷市期間,商人在店鋪門前貼出“國家將亡,無心營業(yè)”“不除國賊,誓不開市”的標語,甚至有人銷毀店內(nèi)日貨以示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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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民運動的壓力終于迫使北洋政府讓步。6月10日,總統(tǒng)徐世昌下令罷免曹汝霖、章宗祥、陸宗輿職務;6月28日,巴黎和會中國代表團在國內(nèi)民眾的強烈反對下,拒絕在《凡爾賽和約》上簽字。這是中國近代外交史上第一次拒絕簽署不平等條約,五四運動取得了直接勝利。
五四運動的意義遠不止于外交勝利,更在于它對中國思想界的深刻重塑。運動中,青年學生和知識分子開始重新思考“救國之路”:單純的反帝愛國不足以改變中國,必須從根本上改造社會制度。這種思考推動了思想領域的分化與探索,形成了三大思潮的交鋒。
一是自由主義的深化。以胡適為代表的知識分子繼續(xù)倡導“多研究些問題,少談些主義”,主張通過教育、改良實現(xiàn)社會進步。他們支持學生的愛國行動,但反對過激的暴力行為,認為“文明排外”才是理性選擇。胡適在《每周評論》上撰文:“愛國的方法很多,犧牲的精神也很可敬,但我們更需要的是冷靜的思考和持久的努力?!?/p>
二是無政府主義的傳播。劉師復、黃凌霜等知識分子主張廢除一切政府和權威,建立“各盡所能,各取所需”的社會。他們在學生和工人中發(fā)行《自由錄》《工余》等刊物,組織“工讀互助團”,試圖通過小型互助組織實現(xiàn)社會改造。北京、上海的工讀互助團一度吸引了瞿秋白、張崧年等青年參與,但因經(jīng)濟困難和內(nèi)部矛盾很快解散,卻為后來的社會實驗提供了借鑒。
三是馬克思主義的崛起。李大釗是最早系統(tǒng)傳播馬克思主義的先驅。1919年5月,他在《新青年》發(fā)表《我的馬克思主義觀》,全面介紹馬克思的唯物史觀、政治經(jīng)濟學和科學社會主義。五四運動中,他親自參與游行,營救被捕學生,并在《每周評論》上連續(xù)發(fā)文聲援運動。運動后,他與陳獨秀等人開始在工人中傳播馬克思主義,創(chuàng)辦《勞動者》《勞動界》等通俗刊物,在長辛店、上海等地組織工人夜校。
五四運動中的“反帝”與“反封建”是緊密結合的。學生們在高呼“外爭主權”的同時,也猛烈抨擊北洋政府的腐敗無能,意識到“內(nèi)除國賊”與“外爭主權”同樣重要。這種將民族獨立與社會改造相結合的思路,超越了辛亥革命的局限性,標志著中國革命從舊民主主義向新民主主義的轉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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