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畫面,成了我生活里最溫暖的慰藉。
五姐來的日子,總能給沉悶的屋子帶來生氣。她手腳麻利地拆洗被褥,“嘩啦嘩啦”
的水聲從衛(wèi)生間傳來,肥皂的清香混著陽光的味道,讓整個屋子都鮮活起來。
她邊給母親梳頭,邊絮叨著家長里短,木梳穿過銀發(fā)的沙沙聲,和母親偶爾的輕笑,編織成最動聽的旋律。
七姐家離得遠(yuǎn),每次回來都風(fēng)塵仆仆。她帶來的特產(chǎn)還帶著家鄉(xiāng)的氣息,剝開一顆糖炒栗子,甜香在齒間散開,母親瞇著眼細(xì)細(xì)品味,連說
“好甜”。
臨走時,母親站在門口目送,佝僂的身影在寒風(fēng)中搖晃,直到再也看不見女兒的背影,才緩緩轉(zhuǎn)身,腳步聲拖沓而沉重。
這樣的日子,一晃就是五年。五年里,我們見證著母親的身體愈發(fā)衰弱,也見證著親情在瑣碎中愈發(fā)醇厚。
春天,我們輪流推著母親去公園看花,她的手緊緊攥著輪椅扶手,感受著微風(fēng)拂過臉頰;
夏天,五姐給母親扇扇子的
“沙沙”
聲,伴著窗外的蟬鳴,成了最清涼的催眠曲;
秋天,四哥送來的大閘蟹,蟹殼在燈光下泛著油亮的紅光,鮮味勾得母親食欲大開;
冬天,老九媳婦織的毛線襪,暖烘烘地裹住母親冰涼的腳。
偶爾路過養(yǎng)老院,看到鐵門里孤零零坐著的老人,我總會想起自家熱熱鬧鬧的送飯場景。我們或許不富裕,或許也有各自的難處,但這份親情的溫度,遠(yuǎn)比金錢堆砌的養(yǎng)老方式珍貴。
五年,一千八百多個日夜,接力棒從未掉過,因為我們都知道,這不僅是對母親的照顧,更是一家人血脈相連的見證。
樓道里飄著若有若無的中藥味,是三嫂今早送來的湯藥。我扶著樓梯扶手向上走,聽見五樓傳來收音機(jī)咿咿呀呀的戲曲聲,這是母親每天雷打不動的消遣。
推開門,潮濕的霉味混著陳年樟木箱的氣息撲面而來,老式座鐘滴答作響,像在數(shù)著時光的褶皺。
母親蜷在藤椅里,背彎成張陳舊的弓。她渾濁的眼睛亮了一下,枯樹枝般的手摸索著要起身,被我快步按?。骸澳?,您別動?!?/p>
我觸到她嶙峋的肩胛骨,像摸到一截風(fēng)干的老竹。
窗臺上的仙人掌蔫頭耷腦,葉片上積著薄灰,老娘年輕時侍弄的那些月季、茉莉,早隨著她日漸衰弱的身體枯萎了。
“老六又寄錢來了?!?/p>
老娘顫巍巍從棉襖內(nèi)袋掏出存折,塑料封皮磨得發(fā)毛,“說等開春要接我去兗州住。”
她的聲音沙沙的,像風(fēng)吹過枯葉堆,帶著對陌生環(huán)境的不安。
我瞥見她鬢角新生的白發(fā),在日光燈下泛著刺目的銀光,突然想起三十年前她挑著兩筐稻谷健步如飛的模樣,如今那挺直的脊梁卻被歲月壓成了問號。
廚房傳來瓷碗相碰的脆響,三嫂系著藍(lán)花圍裙探出頭:“今天燉了蓮藕排骨湯,咱娘最愛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