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巖小說

第83章 嶺南蛇患驚客旅，岐黃妙手挽沉疴（第1頁）

第一章

驟雨初歇·夜叩醫(yī)門

戊申年五月廿三，子時三刻。

嶺南的夏夜猶如一口沸騰的大鍋，剛下過的暴雨不過是往鍋里添了勺水，蒸騰的濕熱氣仍裹著草木腥氣撲面而來。青石板巷深處的岐仁堂早已落了門板，唯有門楣上“愿聞吾過之齋”的匾額在廊下燈籠里泛著溫潤的光，仿佛在沉沉夜色里睜著一雙醒著的眼。

突然，急促的拍門聲打破了夜的靜謐。

“砰砰砰！”

“岐大夫！救命啊！”

正秉燭整理《本草綱目》抄本的岐伯年手一抖，狼毫在宣紙上洇開一小團(tuán)墨漬。他抬眼望向窗外，只見雨幕中跌撞著兩個人影，男子背著女子，深一腳淺一腳地在積水里踉蹌，女子的右腳垂在半空，鞋已不知去向，腳趾上兩點(diǎn)紫黑格外刺目。

“來了！”岐伯年快步上前，推開木門的瞬間，一股混合著血腥味的熱風(fēng)撲面而來。

背人的男子約摸三十歲，鬢角掛著水珠，不知是汗還是雨，胸前的衣襟已被女子的嘔吐物染得斑斑點(diǎn)點(diǎn)。他懷里的女子面色青白如紙，牙關(guān)緊咬，發(fā)出斷斷續(xù)續(xù)的呻吟。

“快，扶到診床上?！贬贽D(zhuǎn)身點(diǎn)亮墻上的羊角燈，暖黃的光暈里，女子腳踝的腫脹讓他瞳孔微縮——不過拇指被嚙，竟已腫至膝蓋，皮膚繃緊發(fā)亮，隱約可見青色絡(luò)脈蜿蜒如蚯蚓。

“怎么傷的？”岐伯年取出棉布蘸溫水，輕輕擦去女子額角的冷汗。

“在酒店后面的竹林旁……”男子喘著粗氣，“她穿的拖鞋，說腳邊忽然有東西竄過，接著就喊疼。當(dāng)時太暗，沒看清是什么，只看到傷口有兩個牙印，像……像銅錢眼兒大?！?/p>

岐伯年聞言心中一凜，嶺南多毒蛇，尤其竹葉青、眼鏡蛇之類，毒液多含火毒，若不及時救治，恐有性命之憂。他湊近傷口細(xì)觀，果然見兩個齒痕間距約半寸，周圍皮膚已呈紫黑色，按壓之下凹陷不起，正是典型的毒蛇咬傷之象。

“可有找酒店拿雄黃粉？”岐伯年一邊問，一邊翻開女子的眼皮——瞳仁散大，白睛里血絲密布，如蛛網(wǎng)蔓延。

“他們說沒有……”男子聲音發(fā)顫，“我用清水沖了傷口，想攔車去醫(yī)院，可半夜里根本打不到車，只能一路問著找到您這兒……大夫，她是不是中了蛇毒？”

“《靈樞·官能》云：‘針?biāo)粸椋闹?。’”岐伯年沉聲道，“先別急，待我診脈。”

他輕輕搭上女子的寸口脈，指下觸感讓他眉心微蹙——脈搏沉細(xì)如游絲，卻又?jǐn)?shù)急如雀啄，正是毒邪內(nèi)陷、氣血潰敗之象。再看舌質(zhì)，紫暗如瘀泥，苔黃膩厚如腐酪，印證了他的判斷：毒邪已入營血，兼夾濕熱，若不速解，恐致內(nèi)閉外脫。

“姑娘，你可覺得腹中灼熱？”岐伯年輕拍女子面頰。

女子勉強(qiáng)睜開眼，唇角動了動：“像……有火在燒……腳疼得鉆心……”

“莫怕，有我在?！贬贽D(zhuǎn)頭對男子道，“你家娘子中了蛇毒，嶺南之地濕熱交蒸，蛇毒多屬火毒，與體內(nèi)濕氣搏結(jié)，如今已入營分，阻塞經(jīng)絡(luò)。當(dāng)務(wù)之急，需先以針刺泄毒，再擬湯藥內(nèi)服外敷，內(nèi)外同治?！?/p>

男子撲通跪下：“求大夫救她！”

“快起來，醫(yī)者父母心，豈有不救之理？”岐伯年扶起男子，“你且去灶間燒一鍋滾水，再取艾條三根，擱在窗臺上曬著的那個陶罐里?！?/p>

第二章

刺血化毒·艾火驅(qū)邪

岐伯年轉(zhuǎn)身從墻上摘下牛皮針囊，攤開后只見數(shù)十根銀針排列整齊，在燈光下泛著冷冽的光。他選出最粗的三棱針，就著燈芯火焰燎烤片刻——這是從《傷寒論》“燒針令其汗”化出的消毒之法，雖無明火炙烤，卻也能借熱力殺滅針尖可能沾染的穢濁。

“得罪了?！彼麑ε虞p聲說，隨即將她的右腿輕輕抬起，擱在一個繡著茱萸紋的軟墊上。

“夫君……”女子伸手抓住男子的手腕，指尖幾乎掐進(jìn)他的皮肉。

“《黃帝內(nèi)經(jīng)》云：‘菀陳則除之，出惡血也?！贬昴笃鹋幽[脹的腳趾，“蛇毒壅滯經(jīng)絡(luò)，血不得行，必當(dāng)放出惡血，方能通其阻滯?！?/p>